我自幼經商,祖籍福建,后經四川遷至貴州黃平縣。父親名賴嘉榮,他在我1900年出生前五六年就遷來貴陽,在貴陽大南門開設了一個雜貨店,招牌名“賴興隆”,并兼營零星鴉片和銀錢生意。
1915年我在該店隨父學徒,1920年父親去世,我繼承“賴興隆”產業,改專營銀錢業務。當時我并無大量資金,不過是信用昭著,隨時得人幫助,業務才逐漸擴大。
1930年,開設在貴陽鹽行街(現中華南路)“天福公”大鹽號的總經理周秉衡,在“天福公”未倒閉前,就在仁懷縣茅臺村找當地人買有一個破爛酒廠,取名“衡昌”,時間大約是1920年前。
1930年“天福公”倒閉后,他立即增資修建廠房,大約花了二三千元把原來的舊的三間房子修好,釀造茅臺,這段時間,他經營烤出之酒數量不大,年產約一二萬斤,質量也很差,與當地和貴陽一般酒比較質量高不了多少,因而推銷不開。
這時周在貴陽賦閑,乃托王珍榮介紹,后又親自來和我商量接洽,擬將茅臺村“衡昌”酒廠,及三合縣“黔昌”銻廠與我投資合營。我想:茅臺酒是貴州 特產,歷史悠久,中外馳名,可惜由于各種原因生產不多,本人早就有干一番實業的雄心,這恰好是一機會,但又顧慮周資金不足,我要吃虧,考慮再三,我同意共集資8萬元,于1936年正式成立“貴陽大興實業公司”。我任總經理負責內部,周秉衡任副總經理負責外莊,決定以生產茅酒為主,商業為輔。當時茅酒年產量達到5萬斤左右,但酒的質量仍然提不高,還是推銷不開,年終盤點,總得積壓半數之多,資金積壓無法周轉。周秉衡找我商量是否將酒廠放棄,我認為這是一項實業,決不能放棄。
周又單獨去找我二弟賴貴山、三弟賴雨生收買,因他們從未辦過酒廠,均無把握,不敢收買。這樣等了半年,也未賣掉。周秉衡只得請了帥燦章來同我商量,由高昌興作證人,立契約,從此酒廠、銻廠產權歸我。
茅酒廠產權轉入我手后,我就改名“恒興”酒廠,繼續派葛志澄任經理,并增加資金,擴大酒窖,逐步由6個增加到23個,又增加了幾個技術熟練的工人,
年產茅酒七八萬斤。但是這段時間茅酒仍然過剩,資金 繼續大量積壓。在這種情況下,我在貴陽搞了一次大減價,八角一斤,那時“成義”酒廠是售一元一斤。
我獨資經營初期雖然努力干,酒的質量仍無多大提高,和“成義”酒廠的茅酒相比要差些;和“榮和”酒廠的茅酒比,要高一點。這時來貴陽買茅酒的客商很多,但仿造假茅酒的也不少。外來客商不識真假,把假茅酒買去,非常氣憤。
當時貴陽偽造茅酒高手有兩人,一位叫金惠章、一位叫王少珊,偽造比較巧妙,他們用高酒摻和在茅酒里,統稱貴州茅酒,價格較低一點,因此我和“成義”兩家酒廠受到很大影響,而“榮和”主要是銷遵義、重慶等地,受損較小。
在舊社會,個人只管賺錢,根本談不上什么信譽,以假冒真無法制止。不但在貴陽盛行賣假茅酒,以至由貴陽到臨近幾省的途中,酒店都賣假茅酒,有的印商標冒充,有的干脆回收吃光酒的空茅酒瓶,一角一個,然后裝上高梁酒冒充茅酒,獲利很厚。但是高粱酒一斤價一角二三,包谷酒一斤價才八分,而茅酒一斤價是一元。他們賺錢不少,害苦了我們兩家,酒更加銷不出去。真是和尚的腦袋—無發(法)。
一天,我去館子吃飯,忽然別桌 打起架來,把桌子都推翻了。我去察 Ma 看,雙方都是為了猜拳,一個說他輸了拳不吃酒耍“賴毛”,還把酒淋在他的頭上;另一個說他輸了拳不吃酒還罵他“賴毛”……
回來后我想,吃酒、打架、賠錢的是“賴毛”,“賴毛”二字是我聯想到姓賴的茅臺酒,不也是“賴毛”二字。將“賴茅”做商標正好合用,又特別引人注目。想好之后,就計劃做商標,經過研究,酒廠名仍叫“恒興”,賴 酒名就叫“賴茅”,以示區別其他茅酒,再印上“大鵬”商標,以示遠大,號 并加上科學研究等字。為了慎重,當時我在香港有莊,把樣品寄去,交他們在香港印20萬套來貴陽。把原來的茅酒重新換商標。我仍不放心,怕又有人偽造,我就找當時貴陽有名的律師馬培忠
當法律顧問(馬又是省參議會秘書), 每年付給500元的保險費,并由他登報申明:如察覺偽造“賴茅”,律師出面,追究法律責任。
另一方面,我又積極研究提高茅酒質量的辦法。當時貴州土匪甚多,路途不便,我就通知葛志澄,鄭酒師把我廠出的新酒、老酒、爆酒三種各運十斤來貴陽,我親自研究。經過兩三個月的研究,兌嘗,又請很多吃酒的友人試嘗品評之后,決定叫葛志澄和鄭酒師照我的辦法去做,并要他們照此法先運1000瓶來貴陽試銷,果然不錯,以后他們都是照我的辦法兌酒。
這兒,我把茅臺酒的來源及釀酒方法介紹如下:
一、“茅臺酒”之來源:“茅臺酒”確實是從山西雇了釀制杏花村汾酒的工人來茅臺村和本地釀酒工人研究、釀制而成的。但因為水土關系,經過多次試驗,又經后人的發展,很多方面就不同于汾酒。
二、“茅臺酒”之釀造:首先要選擇好地勢,在指定地點挖好窖,檢查不浸、不漏達到合格后,才將高粱蒸好,下到窖中。小麥造曲,由酒師對放藥料,酒師各有祖傳秘方,我們的藥料內要放肉桂、巴巖香等料 烤一斤茅酒,需要高粱二斤,造曲需小麥三斤以 上,發酵時間需要一個月,自下沙起至丟糟止,要九個月方能完成,由于它發酵長,用曲多,加上其他原因,分因此烤出之酒其味香醇無比。
三、存儲時間和滲兌方法:烤酒時,仍潑進窖
去,名叫回沙,經過回沙后所獲之酒,要用大土裝好,必須將老酒滲兌,要不暴不辣,必須用嘴嘗試,以口舌品達,若能達上20幾下都還有味,方為合格。合格后,用油皮(豬尿包)蓋上罎口,又將黃泥封固,罎口外吊上標簽,寫上年月日所生產之酒,以備查考,存得時間越久越好,越陳越香。
四、包裝:出廠必須用土瓶包裝,雖不美觀,但是久不變質,可保酒味香醇,若改為玻璃瓶包裝雖然美觀,缺點是遇陽光曬后,蒸發變味。這是我們多年未能改裝之路。
1941年至1942年,我開始為“賴茅”打開銷路,經我運往的有重慶、漢口、南京、上海、廣州等地,并運了1000瓶去香港銷售,陸續共運去三萬瓶,初告成功。再繼續運三萬瓶去上海,交幾個大公司試銷,銷路較好。
這段時間除我換新商標,請客送禮之外,運輸過程中打壞損漏約三萬多元,新建廠房、加窖共去二萬多元,積壓的資金付息三萬多元,酒廠的流動資金是采取借貸的形式。每年送禮約一萬元,因此在1942年前都是虧損的。1942年后,銷路打開,才有盈余。“賴茅”為了和其他茅酒競爭,我在貴陽經銷處辦過一次大廉價,銷售三萬多瓶,使人印象很深;同時我在其他城市推銷,也采取登廣告、放電影等宣傳形式,各地紛紛派人來貴陽訂購“賴茅”,過路客商也要爭購“賴茅”,因為對“賴茅”的質量信任,攜去送人覺得名貴,大方、美觀。甚至友人向我開玩笑,也要引用“賴茅”二字。
我廠生產高峰是1945年,年產量達到13萬斤左右,“成義”酒廠年產大約一萬斤左右,“榮和”酒廠大約五六千斤左右。當時我在貴陽小井坎“怡興昌”銀號隔壁設有“賴茅”經銷處,各地辦分銷處。
1946年后,由于法幣貶值,我便穩住茅酒生產,另一方面,因我業務繁多,對茅臺酒廠的工作未能進一步推進、到1949年“賴茅”年產量仍是十二三萬斤。
1950年國慶前,我送給貴陽市人民政府50瓶“賴茅”,市人民政府用飛機運到北京,我赴京參加國慶觀光,在懷仁堂禮堂見到用“賴茅”編成兩個五星擺在那里。這次毛主席、朱總司令、周總理接見了我們西南代表團。朱總司令親自招拂我們西南代表團喝酒,他說:“我知道你們西南來的喜歡喝茅酒,我這里有。”立即叫服務員拿來茅酒招待。在座的向朱總司令介紹我,這就是賴永初先生,他就是“賴茅”老板。朱總司令親切的問:“為什么叫‘賴茅’?”我說:“因為原來貴州辦茅酒的多,有真有假,因此我就把我辦得茅酒改名賴茅’,以防止冒充。”朱總司令笑了一笑說“你叫‘賴茅’,人家還稱我叫‘朱毛’!”
我聽后覺得有點拘束,一時不知怎么說。
朱總司令說:“沒關系,沒關系!全國誰不知道朱‘毛’,就是我朱德和毛澤東主席!”
大家聽了都笑起來。他又招呼我們喝酒,然后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