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多有愛酒人,市井不乏醉酒客。即便是在蒼茫古史的故紙堆中,那些如鹿隱深山、鶴隱云霄般的神仙道人之流,也難以舍棄酒杯中的快樂。他們對于酒,有著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癡迷。這種癡迷其實是他們作為由人向神的存在轉變過程中世俗欲望的殘留,這與他們所追求長生不死終極目標其實是相沖突的。
在道家的長生術里,酒作為一種世俗之物與道家道術的終極目的“全神保性”“悟道修真”“長生不死”是相悖的。飲酒會有損于神仙道術的修煉,古人將這種觀念留存在了各種正史和野史之中,例如《晉書·神仙傳》中就記載了大量關于道人仙術的故事,對此多有提及。其中一則記載了道教神仙“太陽子”的修道故事:“太陽子……好酒常醉,頗以此見責。然善為五行之道,雖鬢發斑白,而肌膚豐盛,面目光華。三百余歲,猶自不改。玉子謂之曰:‘汝常理身養性,而為眾賢法師,而低迷大醉,功業不修,大藥不合,雖得千歲,猶未足以免死,況數百歲者乎!此凡庸所不為,況于達者乎!’對曰:‘晚學性剛,俗態未除。故以酒自驅其驕慢。如此。’……五百歲中,面如少童。多酒,故其鬢發皓白也。”這位與八仙同階的神仙就是因為在修道還未圓滿的時候癡迷于酒,所以導致自身容貌雖然仍是少年模樣,但是鬢發已然全白。
酒與道術長生相悖,但這卻不妨礙他們對于酒的癡迷。在《晉書·神仙傳》中也提到了多位以飲酒為樂的道人。諸如“孔元方……常服松脂茯苓松實等藥,老而益少,容如四十許人……專修道術……飲酒不過一升,年有七十余歲……會同飲酒,次至元方,元方作一令,以杖拄地,乃手把杖,倒豎頭在下,足向上,以一手持杯倒飲,人莫能為焉。”酒雖然與長生一術有著天然的沖突,但是由于它又與自在、神游、逍遙等神仙境界有著天然的親近關系,所以算是半俗半神之物。
神仙道術終究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古今以來,即便是傳說之中,真正能夠修道有成、羽化登仙、終成正果、乘龍而去的人間道士也都是極少數,更何況升仙之事在現實之中只是荒誕不經的無稽之談。所有遙不可及、不切實際的神仙之事終究還是不如此時此刻杯中的一口醇酒來的實在。手中杯,杯中酒,酒入口,便可體悟一時的暢快,酒至深處,更是神魂出游,已然抵達神仙境界,何必再去苦苦追尋,執著于那虛無縹緲的鏡花水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