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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人喝酒的特點是酒量奇大,禮數考究。他們會一邊說著“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邊遵從圣人留下的千古訓導。
作者 | 李棟
沙文強在喝了半斤白酒之后微醺地走出了堂姑家門口,盡管早上在親姑姑家曾放言今天滴酒不沾;旁邊的堂叔早上喝了半斤牛欄山二鍋頭,現在又喝了半斤多景芝酒,走起路來已經腳下發軟……
這是魯西南農村地區春節期間最常見的情景。在山東,酒是融入普通人生活的必需品,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酒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在網絡上流傳的各種酒量排行榜上,山東人都高居榜首。雖有東北虎,西北狼,但在酒量方面,山東的夫子們并不懼怕這些虎狼之地的人。
沙文強是個卡車司機,足跡踏遍全國大多數省份。自己是海量,也喜歡品評喝酒,他發現山東人在喝酒上的特點是酒量奇大,禮數考究。
十年前,他本家的一個姐姐結婚,還是毛頭小子的他帶著另外三個本家弟弟去送親,按照禮節,新郎一方要派出同樣人數的男士來陪酒,這是比拼酒量的“殘酷”場合。新郎一方選出幾個年紀稍長的人,見來的是一群年輕人,認為新娘一方有失禮之舉。沙文強站起來說:我們幾個雖然年輕,是新娘的兄弟輩,你們雖然年長,也是新郎的兄弟輩,大家是平輩。對方幾人紛紛無言,坐下熱情勸酒。幾輪下來,年長的四個人中,一個人喝醉后趴在桌上睡覺,一個喝醉后差點倒在桌子底下,另外二人找了個理由逃走。“他們又換了一撥人,我又把他們喝跑了。”
喝走了新郎家兩撥人,沙文強也感到酒勁上涌,轉頭對另外一個剛結婚的本家弟弟說:你接著來。這個二十出頭的本家弟弟喝跑了對方三撥人,然后帶著酒氣對沙文強說:哥,現在剛發揮了三成。沙文強這才知道,這個本家弟弟能喝一斤半白酒。
沙文強家所在的東平縣與梁山縣接壤,境內的東平湖是八百里水泊僅剩的水域。這里出來的人熟稔梁山一百單八將的故事,《隋唐英雄傳》里秦瓊、宇文成都等人物也深入人心,他們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三兩三指的是本事,但這里的人相信最初的意思是酒量。
東平縣東南大約50公里的地方是曲阜市,那里是孔子的誕生地。因此,這片區域的人會一邊說著“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邊遵從圣人留下的千古訓導——路遇長,疾趨揖;長無言,退恭立。畢竟,長幼有序是最大的人情禮法。
對于山東人來說,喝酒并非簡單地推杯換盞,過程中有尊卑長幼,有人情世故。程春華是東平縣里的一名年輕公務員,每年除夕前幾天他都會參加高中同學聚會。按照習慣,他每次都盡量區分出主陪、副陪、主賓、副主賓、三陪、四陪、三賓、四賓,在外工作的同學已經不講究這種禮數,但程春華堅持按年齡大小區分座位,年齡大的同學要坐最中間的位置,這種安排甚至讓在外工作的年齡較大的同學有些難為情。
對人情世故的最大考驗是勸酒、躲酒的過程。主陪要帶頭喝第一杯酒,一兩多的白酒杯分四次喝完,說辭是“四季平安”;再一杯是“四季發財”,也是四口喝完,接下來是“六六大順”,六口喝完,主陪、副主陪依次帶酒,說辭五花八門,只要能帶動氣氛把酒喝下去。
共同舉杯之后,酒桌上的人相互之間再“單挑”,這時往往才是酒場的正式開始。如何讓對方在這個過程能喝下酒,喝得高興,直接考驗一個山東人對人情世故的細微拿捏,很多時候也是觀察一個人綜合能力的良機。求人辦事、獎掖提拔都在觥籌交錯間不經意間完成。
雖然山東人豪放喜喝酒,但正如已年過四十的沙文強所言,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怎么喜歡喝酒了。
過去,成年人春節走親戚時一旦喝酒,可能從中午喝到太陽落山,這中間每一杯酒都要有喝的方法與說辭,還要劃拳行酒令,氣氛甚是熱烈,如今劃拳已經成為少有年輕人掌握的一門“技藝“。
現在成年人喝酒仍然要講究座次排序,而年輕人從全國各地回到老家,聚在一起會談談學校的往事、各地的房價,偶爾會有人說起區塊鏈這樣的前衛名詞,但已經很少有人能區分哪個座位是主陪、主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