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人間最苦,莫過于“醉中人對酒”“相顧無言淚千行”吧。人生的幾多寂寞與苦痛無處訴說、無人傾聽,只能把那些埋藏在心中、堵塞在胸口的萬千心事一股腦地傾注于杯中烈酒,再將這滿溢著孤獨的烈酒倒進口中,重新細細咀嚼其中的苦澀,這是天地間最恒久的一種寂寞。
一個人傾注在酒中的寂寞和苦痛是很難讓另外一個人完全理解的,就算我們親眼得見、親耳聽到,也只能是略微地體味到其中的幾絲落寞和悲涼。古往今來多少酒客,他們各自的酒杯中盛放的既有生平所飲的全部烈酒,也有盡其一生都難平的胸中意氣。
他們的酒杯中有的像李白那樣潑灑著“天子呼來不上船”那樣全然一副人間無法禁錮的飄逸仙氣;有的如杜甫那般滿溢著“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的苦澀和悲戚;也有的如孟浩然一樣飄散著“昔余臥林巷,載酒過柴扉”的閑適和平淡;而南宋詩人陸游的這杯酒中盛放的則是終其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遺憾、落寞和悲涼。
這杯中的第一口苦酒是沈園的那一杯黃藤酒和那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情。陸游與表妹唐婉二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馬,婚后更是情投意合。但是出于陸游母親的反對,二人被迫分開。時隔多年之后,他們一個另娶,一個另嫁,一次偶遇于山陰城中沈家花園內。兩人都只能止于禮,一人哀嘆“錯!錯!錯!”“莫!莫!莫!”,一人悲泣“難!難!難!”“瞞!瞞!瞞!”。兩首《釵頭鳳》,一杯黃藤酒。那一杯黃藤酒喝在嘴里是苦的,苦得唐婉不久之后便郁積而死,苦得陸游直到八十五歲重返沈園時還要哀嘆一句“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這杯中的第二口苦酒是白發老翁夢中醉酒的怒吼和他終其一生都沒有實現的抱負。陸游一生憂國憂民,始終堅持抗金,因此而頻頻遭到主和派的壓制和排擠,一生都是仕途坎坷。他在《江樓吹笛飲酒大醉中作》中寫道:“披裘對酒難為客,長揖北辰相獻酬。一飲五百年,一醉三千秋。”政治抱負難以實現,他早年沉醉于酒中。在經歷多次宦海沉浮之后,陸游暮年蟄居故里,寫出了:“百歲光陰半歸酒,一生事業略存詩”。這位醉酒的白發老翁以“詩酒”二字為自己的一生作了最貼切的總結。
醉中人對酒,無限悲涼何人知?飲酒之樂正在于此,飲酒之苦亦在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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