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載酒史上,酒事可以是彌漫著波云詭譎神仙奧秘的天上事,也可以是機關算盡暗藏刀劍的天下事,但在最多的時候,杯中酒事只不過是普羅人間世、萬千人間事中的一種。并不是所有的酒杯中都能倒出一團飄逸的神仙酒氣,也不是所有的烈酒都能潑灑出一幅山水長卷。千載酒史,無盡酒杯之中,最多的還是人間的平淡故事。
即便我們講過那么多或豪氣干云、或低回婉轉、或神妙絕倫、或機巧無雙的杯中故事,我們都必須承認一點:那些在酒史長河中閃耀著奪目光芒的奇人異事、名士風流只是這寬闊長河中極小的一部分,那些記載于青史上的精彩故事也只占據了煌煌巨冊的一小個篇章。無論是在已成塵埃的歷史中,還是正在上演的生活里,酒杯中更多的是平平淡淡,數不盡的是虎頭蛇尾與草草收場。
我們首先要承認的是,在無數個庸常瑣碎、平淡無趣的生活里,可能會在某一時刻因為酒的參與散發出一些讓人心曠神怡、遐想連連的意味,哪怕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顯現。古人也熱衷于創造這樣的故事,例如想夸贊某人高妙,便說他可以隔著罐子猜得出罐中是水還是酒。《晉書·孔愉傳》記載:“奕……明察過人。時有遺其酒者,始提入門,奕遙呵之曰:‘人餉吾兩罌酒,其一何故非也?’檢視之,一罌果是水。或問奕何以知之,笑曰:‘酒重水輕,提酒者手有輕重之異故耳。’”酒作為客串,并沒有參與故事的主體,只是就這樣似有似無、可有可無地露一面,個中意味便已足夠,至于故事之外的余韻則由讀者去自行品味了。
酒是自帶神奇因素的事物,但它具備的那種渲染點綴的功效在很多時候顯然并不能改變生活的底色:平常而又離奇。例如那位是標準的出場名士能臣扮相,死得卻很潦草的晉代名士裴秀。《晉書·裴秀傳》記載:“拜尚書令,加左光祿大夫。創制朝儀,廣陳刑政,朝廷多尊用之,以為故事。在位四載,為當世名公。服寒食散,當飲熱酒,而飲冷酒,秦七年薨。”這位名士出場便是身居高位,朝廷信任,當世名人。在這樣華麗的鋪墊之后,則是一次醉酒之后的荒誕死法:服用了寒食散應當喝熱酒,他卻喝了冷的,然后死亡。讀來難免有些愕然。
酒杯中的酒液其實只是純粹的糧食精釀之物,百般神奇、萬般色彩都是由心生,借酒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