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酒一杯,孤燈一盞,四下無人,秉燭夜游,踽踽獨步念天地之悠悠,舉杯大飲感風物之俱在。這是古之酒客對于人間美好相聚場景的具象化想象場景之一,其中蘊藏著的是古典酒客的極致浪漫遐思。
酒客的心思,全都在酒里,但是啊,千載悠悠,無數風流人物,有些人自斟自飲,酒上心頭,神遣八方,繡口一吐便是錦繡山河,落于筆墨紙硯,便成為照耀千古熠熠生輝的巨著華章、千古辭賦;有些人同桌共飲,舉杯同樂,推杯換盞,相于枕藉,相互唱和,口中所言、筆下所寫全都凝結成珠璣之言、珠玉之詞,留與后人“恨不相逢”的遺憾與喟嘆。這些是我們能夠通過冊冊青史和故紙堆中看到的,還有很多甚至可以說絕大多數酒客的文章、姓名以及當時他們舉杯飲酒心中所思、所念,都遺失在了滄海橫流的歲月變遷中,我們只能通過很多非文字的事物一窺其貌,試著在回味與想象中感受他們內心纖微的思緒。
如今的我們若是想要以一種最為直接的方式看到古之酒客的極致浪漫,便是觀其酒具。器作為盛放美酒的器皿,既是飲酒、儲酒、加工酒的容納器,也是美酒獨特滋味的擴散器和放大器,更是一顯酒客心思的巧妙之物。可以說,什么樣的人和什么樣的酒,什么樣的人用什么樣的酒器。諸如李太白喜歡用鸚鵡杯(明代曹昭《格古要論》),而鄭公愨獨創“碧筒杯”(唐代·段成式《酉陽雜組·酒食》),前者是風流不羈流連酒肆而有游俠之氣,后者則是追比清雅圣賢。又有諸如癭杯奇巧有古風(樹木結癭部位制作而成,出自《松陵唱和》);竹根杯兼用其形、其性以及典故(杜甫詩云:醉倒終同臥竹根。蓋以竹根為飲杯也)等等,不一而足。
最為浪漫的要屬三國時的酒客鄭泉,這位吳國名臣、名士曾言:“愿得美酒滿一百斛船甘脆置兩頭,反復輒飲之。”在他臨終前更是“謂同類曰:‘必葬我陶家之側,庶百歲之后化而成土,幸見取為酒壺,實獲我心矣。’(西晉陳壽《三國志·吳書》)死后愿埋在制陶人家的旁邊,希望將來待到自己與大地泥土化作一體的時候,或許千百年后自己成為酒壺,這樣便可以以另外一種方式與醇酒相遇。妙思至極。
美好事物的相聚最是難得,而醇酒與酒客的相逢便是其中之一種。最純粹的酒客心中必然彌漫蒸騰著最純粹的浪漫主義,最純粹的酒必然也是這世間效果最為卓著的滌神靜心之良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