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酒客飲酒,有動輒口出狂言一飲三百杯的放誕之客,也有分毫計較淺斟淺嘗的謹慎之人。放誕者沉醉其中,不知外物為何物,頗有一點“躲進小樓成一統”“哪管春夏與秋冬”的意味,得酒中一味:癡,卻也有失酒的另一種趣味:清醒的愉悅;謹慎者因知酒、知己、知人而懼酒,深知酒事實為人事,能清楚地看到酒杯中暗藏的種種不便言明的東西,于是乎便主觀的不想醉、不敢醉,這種實用性的飲酒方式雖然確實規避了很多磕磕絆絆,但同時也失去了酒最為本質的一面:盡歡、盡興、盡癡。
何為飲酒?酒客落座,舉手落盞之間便是飲酒。飲酒一事,紛繁復雜,從清醒到迷醉,從坐定斟酒,到起身離席,可以喝盡千杯萬盞,但是哪怕喝下千杯萬盞,細細數來,其實也只有三杯。起手一杯,脫手一杯,中間為一杯。第一杯酒飲下,內心陡然生出豪邁氣、解脫氣,酒與身心神魂突然的接觸帶來的是精神狀態的瞬間變化。第二杯飲下,酒帶來的沖擊感已經是在走下坡路了,此后酒客越是不斷舉杯,越是失去最初美酒入喉時的那種舒暢,于是乎,酒客為了留住或者找回那種能令自己歡快的感覺,開始放縱飲酒,狂言狂行開始出現,這是危險的征兆。第三杯酒入腹,酒客的身體逐漸失去掌控,精神逐漸失去活力,對外界的事物和形勢沒有了準確的把控,警覺性降到了最低,這是一種很危險的狀態。
第一杯酒,為聚氣之酒,主要功能是儀式性的。凡舉大事,必飲酒,多是此種情況。以《吳志·甘寧傳》中記載的一事為例:“曹公出濡須,寧為前部督,……權特賜米酒眾肴,寧……自飲兩碗,乃酌與其都督。……寧引白削置膝上,呵謂之……至二更時,銜枚出斫敵。敵驚動,遂退。”曹操出兵攻打濡須,東吳隨即做出反應,甘寧作為東吳前部都督率軍迎戰。孫權賜給甘寧美酒佳肴,甘寧先是自飲兩碗然后就端給自己的上司都督,豪邁陳詞,杯酒飲盡,便率軍夜襲曹操,大獲全勝。
第二杯酒,為沉醉之酒,是逐漸癡迷其中,個性盡顯。以《吳志·潘璋傳》中的故事為例:“璋……性博蕩嗜酒,居貧好賒酤。債家至門輒言后豪富相還。權奇愛之,因使召募,得百余人,遂以為將。”東吳名將潘璋早年就結識了孫權,因為嗜酒而且經常在酒館賒賬,要賬的人登門,潘璋就說:以后我肯定會發達的,日后必然還賬。因多有豪氣,得到了孫權的賞識。
第三杯酒,為喪我之酒,是已然沉醉其中,不知外界形勢,極易發生危險。《吳志·王蕃傳》:“皓大會群臣,蕃沈醉頓伏。皓疑而不悅,輿蕃出外,頃之,請還,酒亦不解。……皓大怒,呵左右于殿下斬之。”同樣是三國東吳,這位已然喝到不省人事的王蕃就是在醉鄉之中失去了性命。
我有一言勸諸公:舉手落盞三杯酒,座中諸客需警覺,何時微醺何時停手,莫待迷醉失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