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門,正好是趕集高峰期。特別擁擠。
我推著小推車,喬喬坐在里面大腿盤小腿,興奮地尖叫。
這個時候我走在路南邊,靠著一份賣水果的攤位,對面的路北過來兩個男人,騎在摩托車上,緩慢的用腳劃著地面,一點點前移。跟我同一個位置的女人騎著一輛電動車,正在挑揀水果,買好了放進了車筐,準備繼續騎車前行。
就在這時候兩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慢慢靠過來,坐在后面那個下車了。走到了開摩托的同伙的前面,騎摩托的突然碰過來,騎電動車的女人被撞到了地上,電動車歪倒了,她也摔倒了。
“你長不長眼?瞎眼了嗎你?”女人一邊拍打衣服上的塵土,一邊罵撞到她的男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人一邊賠禮道歉,一邊騎在車上不下來,緩緩前行。
幾秒鐘后,兩個男人騎著摩托一溜煙跑了。
”你的包呢?”賣水果的說。
女人這才發現掛在車把上的手提包不見了。原來,趁著大家都分散注意力之際,那個下車的男人,拿走了女人的包。女人一時著急,松手,車子又歪了,她不知道到底該先扶車子,還是去追,轉身朝著摩托車的方向拔腿就跑,大喊著:“你把包給我。”就消失在集市里。
我對著遺留在擁擠人流里的車子發呆許久。
我望著那輛摩托車消失的方向,看到后座上的男人還得意的回頭看。兩個本來高大魁梧的男人,在清晨的明澈秋光下越來越小,如同螻蟻一般,直到無影無蹤。
我突然心情特別低落。本來還想買一些時令果蔬回家好好做飯,卻再也提不起興致了,因為我想起了七年前的一件事情。可能會很羅嗦,但是,我真的忘不掉每一個瞬間和細節,因為,那是特別難過的回憶。
七年前的農歷二月十二,那天煙臺大雪傾城,恰好是我的生日。那時候是大一下學期,下午上完英語泛讀課,我們宿舍五個女孩子商量一起去學校附近的佳世客,逛超市,然后再去必勝客吃披薩。是這樣的,宿舍一共五個女孩,簡單說一下其他四個人。
小A是我的上鋪,青島市里的獨生女,嬌滴滴的,但是人不錯。
小B是我的臨床,臨沂老鄉,是我們宿舍年紀最小的一個,偶爾耍小脾氣,但是總體沒毛病。
小C是小B的上鋪,煙臺海陽人,對人很熱情,喜歡獨來獨往。
小D是日照人,她自己單獨一張床,床下是書桌,她個子高高,男孩子性格。
我,就是我啊,不介紹了,很多時候我是偏執的,但是宿舍其他幾個女孩子真心都不錯。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一個學期宿舍也鬧過小矛盾,比如小B和小C,但是和好了。
我的生日跟小B的生日就差一天,所以宿舍集體決定一起買一個蛋糕,去必勝客聚餐。坐公交車來到商場的時候,天還很早,我們就逛了逛,去了一樓超市的面包區。我跟小B小C在另外一排架子前面,突然就聽到小D大聲呼喊。
“小A,你的包包不見了,你們都快來啊。”
原來,小D推了車,我們五個人都沒挎包,只有小A挎包了,就把包包放到了小D推的小車里。小D把車放一邊,轉身看面包去了,那么大一只皮包就不見了。
我們五個人迅速找到了保安。保安帶我們看監控,很清晰的可以看到小偷是一個四肢健全的中年女子,打扮入時,兩秒鐘就把包包拿走。轉身去了哪里就看不到了,保安說這是盲區。
“每個月都會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情,超市也不是絕對安全的,一定要把貴重物品隨身攜帶。”保安說。
我們留下了電話,工作人員報案了,我們就出門了。
出來后風雪特別大,因為學校靠著海,又刮大風,那個夜晚就成了我記憶力最寒冷的一個夜晚。
我們五個人都不高興。小D開始抽噎著,她覺得都怪她,是她沒有看好包包。那時候晚上七點多了,冬天,天黑透了,周圍的霓虹燈刺的我眼睛疼。我們說先回宿舍,但是小D說她要留下來,因為保安說很多小偷偷完東西都會取走里面的金錢和手機之類的貴重物品,把包包扔掉,扔到附近小吃店的垃圾桶之類的。
那天晚上,我們四個人在回去的公交車上,一言不發。
車子到南校門口的時候,小A“哇”地一聲哭了。她哭著哭著就大口喘氣,我們一直安慰她。
”怎么辦,所有證件都在里面,我不心疼那八百塊錢,可是我怕我爸爸罵我。”小A帶著哭腔說。
“我特別害怕爸爸罵我無能,連身份證都丟,我從小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小A哭的幾乎岔氣了。
回宿舍后我們安頓好小A,讓她上床躺好。小C坐在書桌前看電腦,我跟小B坐在床上看手機。小A喊不舒服,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們嚇壞了,就用她手機給她媽媽打電話,她媽媽跟她說了幾句話,然后對我們說趕緊給她吃兩粒藥。
我們才知道小A有某種綜合癥,是一種經不起刺激的病,隨時有生命危險。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睡不著,小A吃藥后說好多了,就睡了,我們其他三個人一直沒睡。
小D終于在宿舍門關上以前回來了,已經接近十一點,她的眼圈紅紅的,手里拿著一沓錢,都是一百的,放到了小A的桌子上。
這時候小A醒了。她把床上的羽絨服遞下去,讓小D幫她放到桌子上。
我覺得,這就代表小A想告訴小D,她不怪她。
接著就是第二天了,第二天是我們外語系的女子籃球賽。
前面說了,小D個子高,又像男孩子,她是隊員之一。我跟小B去給她當拉拉隊,小C上自習去了,小A自己躺在宿舍床上。
中間小B回了一次宿舍,接著就出門了,去了校外。
我跟小D到了十一點多一起回宿舍。
回宿舍后小A心情好多了,主動跟小D說話。
“小A,都怪我粗心,你先把我賠你這些錢拿著,等看看包能不能找到了再說。”小D說。
“我不要,你又不是故意的。”小A坐在床上說。
我們一起看向桌子,一千塊錢一張不剩。
桌子后面和底下也沒有。
小C從自習室回來,說:報警,只有這樣才能洗清我的嫌疑,誰都不許離開。
事情驚動了導員,導員來了,小C很激動,說趕緊報警啊。
導員說不行,肯定就是宿舍內部,要不就是小A睡著的時候有其他宿舍的人進來過,拿走了桌子上的錢,報警影響不好。
其實,每個人都有嫌疑。
我在半夜去廁所的時候完全可以偷走錢,我離桌子最近。
小B回過宿舍,又外出了,還買了許多化妝品和衣服,她也有嫌疑。
小C一直到宿舍熄燈了還坐在桌前,她是最后一個睡覺的,也有機會。
小A呢?她是事件的受害者,但是,她是跟錢獨處時間最長的一個。
小D自己呢?她家條件不好,可能也后悔把錢賠償給了小A。
這是我們最后聚集在一起的揣摩。
兩天后,接到電話,包找回來了,在肯德基的垃圾桶里。
除了八百塊錢,身份證學生證圖書卡都還在,包包也還是好的。
可是,我們宿舍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不是丟了八百。
也不是丟了一千。
丟了什么,我們誰都說不清。
總感覺,身邊住著一只魔鬼。
哦,不,是心里,住著一只魔鬼,驅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