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給酒客安全感的莫過于酒客自家的小屋小院,但是古往今來,也并不是所有的酒客都有那份物質基礎和閑適心情,可以在自家的小院落中優哉游哉地慢酌慢飲,于是便有了“借問酒家何處有”這一千古之問。
當前一秒還無酒可飲、無處安身的酒客踏入酒家的時候,被七零八落地擺放在酒櫥上的酒在那一剎那便有了歸宿,而酒客似乎也暫時地擁有了一個可供自己安放身心的“家”。“昨夜瓶始盡,今朝甕即開。夢中占夢罷,還向酒家來。”(隋末唐初·王績《題酒店壁)昨日之酒剛剛飲盡,今日的酒便要履行自己的使命,從一次醉酒進入下一次醉酒,中間不需要有任何的停歇,我這腹中的酒還未消解完畢,就要立刻起身再返回酒家。醉客飲酒時,酒即是歸宿,酒家即是吾家。
酒家不僅給酒客暫時的安身飲酒之所,而且也給了醉意醺醺的酒客一個不同于自己日常起居的、全新的觀物、觀己的角度。酒家之所在,有拾級而上的酒家,亦有藏于市井小巷的酒館,林林總總、各有奇趣。
酒樓飲酒宜登高飲酒,俯瞰樓下行人逶迤如騰細浪,思及過往將來世事種種難料,在酒意的催發下,心間不由得生出諸多難解的愁緒,只能報之以一醉,讓自己沉醉在高樓料峭的冷風中。“漫道江南倚寺樓,豈如煙雨弄扁舟。并刀不翦清愁斷,楚練難縻白日留。湖上采菰甘似蜜,街頭買酒滑如油。金丹九轉何時畢?且對梅花一醉休。”(宋代陸游《戲題酒家壁》)登高生愁,飲酒解愁,登高又飲酒時,又該當如何呢?
酒家飲酒宜隨雜色人等混入其中,耳聞市井種種生活趣聞,杯中盛放烈度頗高的劣酒,在雜然中自成天地,品味那一份唯有喧雜中才能領略得到的安寧。“時平酒價賤如水,病起老身閑似云。飽食每慚荒舊學,後生誰可付斯文?案頭清鏡塵昏盡,殘發知添白幾分。”(陸游《戲題酒家壁》)人群中的孤獨悄愴唯有杯中酒可以映出啊。
對于那些正值酒癮難捱,但又無處可去的酒客而言,“借問酒家何處有?”似乎是他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了。對于彼時彼刻的他們而言,酒家里不僅僅有酒,還有一份類似于家的寧靜與閑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