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自古乃邊關重鎮,胡漢交融,民風淳樸而粗獷,飲酒蔚然成風。獨特之歷史、地理與氣候環境造就陜北人獨特之酒文化。
陜北人尚酒。酒聚五谷之精髓,集天地之靈氣,汲日月之精華。酒乃陜北人生命之一部分,亦是陜北人靈魂之一部分。陜北人喜悲生死,迎娶送接,莫不喝酒。結婚滿月,大擺筵席,滿桌佳肴,酒香四溢,賓主盡歡,酩酊大醉;如遇好年成,莊稼漢綻開笑顏,一壺燒酒下肚,滿目憧憬話來年;偶有余暇,攔羊的不忘小酌幾口,吼幾聲悠揚的信天游,寄情于廣袤的黃土山嶺間;數九臘月,吹鼓手們反穿一襲白羊皮大襖,五六人圍著一堆熊熊柴火,看著裊裊云煙,溫酒論藝技;生離死別之際,親戚六人悲慟欲絕,三碗撒酹祭黃土,哭聲動地叩魂歸。陜北人熱情、好客,概以酒來傳遞與表達。無酒不成局,唯醉情方盡。與陜北人有過交往之士無不贊嘆陜北人熱情好客,與陜北人對過酒之人無不佩服陜北人豪爽善飲。客在外,長思鄉,一番大醉之后莫不令客吁出“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之感慨。
喝酒盡興。陜北人樂群飲,少有獨酌。江南名士飲酒需古榭亭臺、小橋流水之情調,花開花落、云卷云舒之雅興;陜北人飲酒則大漠血月,古道西風,紅泥小爐,幾壺烈酒。平日或疏于聯系者,或沉默寡言者,一旦酒酣耳熱,便會手舞足蹈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頗有氣吞山河之勢。即便天崩地裂,兄弟自能擎于天地之間。話若至此,唯有舍命陪君子。人生一大樂事莫過于酒后觀人。此時爾若行酒有余,大可點一支香煙,或觀其慢品細酌,哭笑不得;或觀其一飲而盡,快意恩仇;或觀其臉紅脖子粗,圓睜雙眼如斗雞;或觀其捊袖攘拳,劃拳聲震天響;或觀其醉顏微酡,朦朧惺忪;席間若有女漢子,此時亦不免腮暈潮紅,面若桃花……種種窘態,不免貽笑。此種心態大概能滿足千百年來男人好斗之本性。
喝酒觀人。酒品即人品,酒境即人境。陜北人信奉“我觀人間世,無如醉中真”。不喝不夠義氣,不勸不夠朋友,不醉主興不盡,不醉客意不誠。陜北人勸酒是硬灌。你喝多少,對方也得喝多少,耍滑弄奸之人眾人皆鄙之。試想,滿座豪飲氣貫長虹,爾豈能茍且一隅抿嘴小嘬?其時,唯有拎頸提壺才可顯示出陜北人之生猛。“酒后吐真言”乃人之潛意識、真性情之流露,一醉興起,無話不說,知心話飛出心窩窩,對方才能與爾交心。若非身體有恙或真不能喝酒,陜北人看不起滴酒不沾或以茶代酒者。
喝酒成事。陜北人講義氣、重鄉情,對酒桌文化推崇有加。兄弟之間,不論內外,你來我往,呼朋喚友,須醉方休。酒足飯飽之際,即便兄弟隙于墻,也能一醉泯恩仇。三杯酒下肚,儼然生死至交。此時兄弟若有難,赴湯蹈火,定當馳援。親友之間,有事必吃飯,而吃飯必上酒。酒過三巡,一番爺奶伯叔姑姨嬸舅之后,事大事小,總能圓滿解決。父子之間,久別小聚,擺一桌喝兩瓶。老子噓寒問暖,不免老生常談感慨一番,想當年老子如何英雄,后生要青出于藍。兒子時而點頭稱是,時而插一兩句嘴,插嘴則招來一頓臭罵。較后父子一碰“哥倆好”。
喝酒之妙在于微醉,微醉之妙在于逸思遄飛。“花看半開,酒飲微醺”,太淺則不能入情境,太過則不能自已。“三杯通大道,五斗合自然”;酒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醉后飄飄欲仙,可沖破一切世俗羈絆和思想藩籬,進入“本我”之狀態,悟得生命之本真。酒力可通神,癲狂出創造。右軍醉書《蘭亭集序》;王勃醉絕《滕王閣序》;李白月下酌、花下飲,字字酒氣、句句靈氣、篇篇仙氣;張、懷二圣,每每醉后狂草,驚為天人。
酒無定性,為人所使,喜時助興,悲時解憂。酒之境界之高下取決于人之境界之高下。陜北人生性豁達,性如烈酒,酒雖盡而意無窮。陜北人生也喝,死也喝;悲吞之,樂享之;千愁萬緒穿腸過,一醉兀醒萬事寬。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功名利祿都于我如浮云。得醉即為家,今生酒里醉,萬古復何悲?“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倘若酒境之高下有俗境、樂境、雅境、妙境、仙境之分,那陜北人飲酒足以超越以上諸境,“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真正的智者永遠在世外……
1、陜南民間飲酒的鄉風民俗
2、陜南重要生產活動飲酒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