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酒團隊(ID:YJTT2016)
1986年,中國第一部名人肖像攝影集《中國文化人影錄》出版。
巴金、沈從文、梁漱溟、馮友蘭、楊絳、錢鐘書、費孝通、艾青、李可染、朱光潛……這些大師稟性各異,他們的形象被真實記錄下來,或專注、或嚴肅、或惆悵、或調皮。
令人頗感驚訝的是,《中國文化人影錄》的作者鄧偉,當時不過27歲,鄧偉是北京電影學院78級攝影系的學生,與張藝謀是同學,他最初拍攝所用的相機,是學校配發的一臺海鷗205。
若干年后,鄧偉回憶起這些大師,覺得他們個個都是“倔老頭”。
大師們的倔強,或與學術地位有關——身為大師,難免有些倔強自負,但若缺了這幾分倔脾氣,恐怕很難走到極高極遠的造詣境界。
在中國白酒業,也有一些“老人家”,對行業發展做出過卓越貢獻,在他們身上,“倔強”二字亦是如此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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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筆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1949年,新中國成立時,全國白酒產量總和為10.8萬千升,到2019年,這個數字變成785.9萬千升,增長了72.8倍。
建國之初,四川省白酒產量剛過5萬千升,貴州省的全部家底則只有1000多家手工作坊,白酒總量總和0.09萬千升。今天,在川黔兩省,各矗立著一家千億級白酒企業。
幾十年來,中國白酒取得了歷史性發展,但具體到每一個微小時刻,這種發展并不明顯。許多人未曾意識到,我們所經歷的,是一個真正的黃金時代。
大師,是黃金時代里不可或缺的注腳。
梁邦昌是廣東人,1958年,21歲的梁邦昌從廣州輕工業學校畢業,被分配到江蘇省輕工業廳,同年進入洋河酒廠,之后,他的人生便與白酒緊緊聯系在一起。
▲梁邦昌
從技術員、科長干到副廠長、廠長兼黨委書記,梁邦昌在洋河酒廠干了30年,對洋河的生產工藝、品質風格都做出了重要的優化提升。
當時,他便養成了一個“倔強”習慣:發言稿無論大小必親筆撰寫,不由他人捉刀。就在前不久,83歲的梁邦昌還動筆寫就一篇萬字長文縱論酒業發展(點擊可跳轉閱讀原文),文中觀點犀利、條理清晰。
之所以堅持親手寫文章,或是因為梁邦昌對自己的觀點很“固執”。
看到有些白酒企業業績增長很快,梁邦昌卻有點擔憂,建議它們“停一停、慢一慢”“不要使企業發展像坐過山車”。
“您總對酒企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不怕搞得場面難堪嗎?”對此,梁邦昌露出了老頑童似的笑容:“像我們這樣的老頭子,人家生氣也不敢當面生,是不是這樣子?”
6月12日,酒業首檔全景人物訪談節目《老秦會客廳》第四季第二期講述
《梁邦昌的“啟示錄”》。鏡頭前的梁邦昌,不僅闡述了對整個產業發展的深度思考,也有對過往歲月的深情追憶。談笑間,仍是對行業數十年未改的熱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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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八十的“老人家”,使用電腦寫作難免有點力不從心,但談及行業、技術的事情,他們總要拿起紙筆,圈圈畫畫。
2019年3月,“大同世界 清香天下”2019國際清香論壇在成都召開,會議前一天,我們與論壇嘉賓高景炎做個溝通,“老人家”拿出正反寫滿的兩張紙,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高景炎
高景炎生于1939年,23歲那年,他從無錫輕工業學院發酵工程系畢業,來到了北京。
在前門大柵欄的小旅館里熬了10多天之后,高景炎被分配到了位于八王墳的北京釀酒廠。這是北京第一家國營釀酒廠,也是如今北京紅星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
在紅星二鍋頭的數十年的工作經歷,讓高景炎對清香型白酒有了極深的研究和感情。作為北京二鍋頭傳統釀造技藝唯一的國家級代表性傳人、北京二鍋頭酒傳統釀造技藝第八代傳承人,多年來,他一直致力于清香型白酒的價值推廣,希望盡快拓展清香“大市場”。
饒是如此,在高景炎寫滿的兩張紙上,我們還是看到,健康、歷史、醒酒快等關鍵部分被反復修改涂抹。高景炎說,這些是清香型白酒的重要優勢,越是如此,越要嚴謹對待,“千萬不能說過頭話。”
中國白酒的黃金時代,離不開時代與社會的進步發展,也離不開行業無數人的心血付出。屬于這個時代的大師們,已過了在生產一線發光發熱的年紀,他們手筆中流露的“倔強”,有些是深遠的觀察,有些是冷靜的反思,這些大師“手筆”的含金量,或許要隨著時間推移逐漸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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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語
“大師”們為世人所熟知,往往因為他們的非凡成就,而光環之后的那些瑣碎“絮語”,每每讓人生出不一樣的回味。
季克良與高景炎同歲,同樣畢業于無錫輕工業學院,后被原國家輕工業部選拔、分配到貴州茅臺酒廠工作。
當時,茅臺酒廠年產量只有200多噸,年虧損84萬元。
2003年,茅臺酒產量首次突破一萬噸。慶祝活動上,季克良感慨萬千,說:“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季克良
五十多年的茅臺生涯,成就了季克良的“大師”地位,也在人們心目中定格了那個白發智者的大師形象。
2014年,白酒行業正處于深度調整的谷底,當年前三季度,貴州茅臺實現營收221.7億,同比增長0.77%,扣非凈利潤107.9億,同比下降4.64%。
與此同時,市場上出現了很多對茅臺酒價格的質疑聲。
那年10月份,在北京見到季克良。他一個人在屋子里,光線有點暗,并沒有開燈,說到眼下的“調整”,他起初并不想談,沉默了一會,才說道:白酒的調整,關鍵是“讓老百姓喝到好產品”,最大前提把質量做好,另外還要確定合理的價格結構,“這是重要保障”。
之后,我們想在文章中引用他的觀點,把文章內容編成短信發過去,季克良一番字斟句酌后才確定下來。他還特別叮囑:“酒業的每一點發展都不容易,所以做酒人的言行要慎之又慎”。
那一刻,我們感到,即便身為一代大師,幾十年見慣了風雨起伏,季克良卻未改兢兢之心,甚至于這份壓力會終身跟隨他,也許,這本就是大師人生中不可缺的一部分。
賴登燡是個典型的四川人,平時喜歡寫寫書法,打打川麻,與他的每次接觸,總讓人感到安逸。
▲賴登燡
有一次去水井坊拜訪賴登燡,就四川原酒產業發展的一些問題請教他,老人家談興頗濃,把川酒風味與風土的關系,里里外外講了個透徹。
看看時至中午,賴登燡一定要留我們吃午飯。在公司食堂,一份回鍋肉、一份麻婆豆腐、米飯、泡菜,四川的家常口味,卻能吃出“大餐”的滿足感。賴登燡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味道這個東西,確實要挑地方,環境一變,口味就大不一樣啊。”
賴登燡總能把深奧的專業知識,講成生活家常,這固然是幾十年沉淀的大師造詣,或許也是一份謙卑若谷之心。
平時在業內做一些講座,賴登燡便不喜歡使用事先做好的PPT,往往會要求準備一塊黑板,他覺得知識在黑板上寫出來更清楚些,“邊寫邊聊,大家才能思維同步,錯誤之處擦掉重來,印象反而更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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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
行業的腳步,時代的腳步,常常縮寫為一串數字,而大師的腳步,卻在記憶里作響,不時喚起一些場景與畫面。
幾年前,我們登門探望秦含章,老人家的聽力已經不太好,需要家人俯在耳邊幫助交流。當說起汾酒的時候,秦含章沉默了好一會,喃喃自語道:“汾酒,好。汾酒,好。”
▲秦含章(1908-2019)
55歲那年,秦含章作為專家組組長,在杏花村汾酒廠負責試點工作。在汾酒駐廠的兩年,秦含章與汾酒工人同吃同住,當時酒廠沒有招待所,便住在一個小山坡的窯洞里,用餐就在食堂。試點所取得的一系列成果,對汾酒技藝和品質提升起到了巨大推動。
這段經歷,使秦含章與汾酒之間產生了深厚感情,一直視汾酒人為自家人。我們這次拜訪結束時,家人扶秦含章回臥室休息,老人家步履緩慢,走到門口處,還慢慢揮了揮手,又連說幾聲:“汾酒,好。”
2015年5月,我們在南京拜訪沈怡方,老人家在電話中很“倔”,堅持不肯讓人接,“我自己過去,路很近。”
▲沈怡方(1933-2017)
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沈怡方便到了,頭上已有了些汗珠,手里拎著一個深藍色的包,是參加酒業會議發的那種資料袋,邊角處已有些磨損。
聊起黃淮流域的白酒發展,沈怡方說,這一區域的白酒,在品質風格上,很適宜現代型、商務型消費,但這只是基礎,“如果沒有健康文明的消費文化,商務人士和基層企業家們將深受白酒之害,頻頻干杯,過量飲酒,他們從思想上會恐懼白酒。”
交談之后,沈怡方仍執意步行返回,“出來聊聊這些事情很高興,走走路也覺得舒暢。”
▲陶家馳(1940-2015)
有一次,陶家馳參加行業研討會,從武漢乘火車到襄陽,我們在出站口迎接他,結果人群都走完了,仍遲遲未見老人家身影,又等了一會,他才走了過來。
走到跟前,陶家馳未言先笑:“你們非要給我買個一等座,離出站口可真遠。”
聊著天便進了車里,路上大家聊著天南海北、各省酒業的近況,陶家馳忽然冒出一句:“這幾年,湖北白酒的腳步很快,但眼光總要往前看,要把我們的品質文化沉到市場里。”
擁有大師,是一個行業的幸運,而這些酒業老人家的“倔強”,值得“后浪”去品味和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