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其實是一種非常奇特的狀態,相比于未醉時的清醒,我們在醉酒之后會更加直接、坦率地說出我們平時需要經過遮掩和修辭的話語,也可以更爽快地做出我們平時想做但是用理性克制住的事情。
醉酒之后,我們是進入了一種恍恍然不知天地的狀態,周圍的人、事、物仿佛都與我們隔著一層薄薄的毛玻璃,隔著醉眼、隔著這層薄薄的隔膜,一切顯得那么不真切。同時,我們可以比平時更加地放松、坦然。此時此刻,就是那輕飄飄的“恍然”使我們更加地“坦然”,更加坦然地面對自己、面對這個我們無比熟悉,但又時常感到陌生和奇幻的現實世界。
我們渴望一次又一次地醉酒,就是在渴望進入那種“恍然”與“坦然”的奇妙境界,這也是古人美學理想中所追求的風雅境界。堪稱“魏晉名士指導手冊”的《世說新語》在《容止》篇中就記載了這樣一則典型的故事:“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音調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定是庾公。太尉醉酒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攜醉意而徐云:‘諸君少住,老子于此處興復不淺!’因便據胡床,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
故事中的“庾太尉”就是魏晉名士庾亮,他在某一個秋夜中組織了一次雅聚,正值秋夜天氣涼爽、景色清幽,他的屬官殷浩、王胡之一班人登上南樓吟詩詠唱。在眾人登樓奏樂之后他才帶著滿身的酒氣、穿著木屐姍姍來遲,而且在他到場之后也沒有講究任何的繁瑣禮節。先到的眾人見他入場,剛想起身避讓,他卻半醉半醒、不緊不慢地說了一聲:“諸君暫且留步,老夫對這方面興趣也不淺。”于是就坐在馬扎兒上,和大家一起吟詠、談笑,滿座的人都能盡情歡樂。
其實風流名士本來也如此,更何況是在醉中呢!另外一位堪稱典范的就是陶淵明了。《宋書·隱逸列傳·陶潛》記載:“潛不解音聲,而畜素琴一張,無弦,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有酒輒設,潛多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這位酒鬼隱士每次喝酒的時候都要撫弄一把自己不會彈撥的素琴。與人共飲的時候,他一般都會先醉,然后大大咧咧地跟客人說一句:“我喝醉了,打算睡覺了,剩下的你自便。”其人率真如此,讓人欽佩。
醉酒中的坦然是很難假裝的,生于凡俗,我們也只能是盡量做那坦蕩之人,這樣,烈酒入喉才能一馬平川、任意奔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