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于鬧市,耳聽嘈雜叫賣,眼見紛亂瑣事;醉酒于山林,耳聽鳥鳴山澗,眼見清泉翠竹;醉酒于鄉間,耳聽牧笛悠揚,眼見田壟麥苗。在不同的環境中飲酒,所見所聞皆是大不相同,心中升起的諸般念頭也是不一。我無意于在它們之間排個孰優孰劣、孰高孰低,但我總是覺得醉客之心應該在于山林之間,在于天地曠野之間。
人生天地間,在人間俗世走一遭,大醉一場,然后回歸山林田園之趣,這是中國傳統知識分子們心中的一種理想化生活。不管他們在俗世如何順達亦或是如何坎坷,最終還是要回到山林之間的。那些名揚當時和后世的自然是不消說,很多中小知識分子亦是如此。如《全宋詩》中記載的一位宋代的中層知識分子:“姚孝錫,宋徐州豐縣人,字仲純,號醉軒。徽宗宣和六年進士。授代州兵曹。金兵侵雁門,州將議以城降,孝錫醉酒投床大鼾,略不為意。后脫身移居五臺,不仕。善治生,積粟至數萬石,遇歲饑,盡出以賑貧乏,多全活。中年后,以家事付諸子,日與賓朋縱吟山水詩酒間。卒年八十三。”
短短百余字的小傳記中,我們已經可以看到這位雖然高中進士,為官從政又頗有名士、雅士之風的知識分子在宦海浮沉多年之后仍然是選擇了寄情于山水,與朋友行吟山水之間了其余生。古代文人大抵如此,仕途得意的時候便以儒家那一套觀念入世,仕途不順的時候便會醉于酒鄉、暢游山水之間,以道家那一套出世觀念立身。
有些人即使身在俗世,心也在山林之間。以“竹林七賢”為代表的魏晉名士們便是如此,他們不僅以此種姿態立身于世間,還樹立起了一種獨特的風姿,令時人和后世之人生出無限的景仰。《晉書·阮籍傳·附阮咸》記載:“咸字仲容……咸任達不拘,與叔父籍為竹林之游,當世禮法者譏其所為……太原郭奕高爽有識量,知名于時,少所推先,見咸心醉,不覺嘆焉。”阮咸為人放任豁達,不拘小節。太原的郭奕一見到他之后,心中便十分傾慕,如醉如癡。
醉客之心在山林,不管是身在俗世還是退隱山林,他們的內心始終有著一個醉酒長嘯竹林間的夢。“竹林七賢”最大的影響就是為后世文人展示了一種可能性,那種世俗無法拘禁的坦蕩與放誕。那個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的時代也孕育了中國歷史上最自由不羈的一群靈魂。
心中有自然素樸的桃花源,在醉眼迷離的時候輕輕扣響那一扇大門,讓我們可以短暫地遠離俗世的紛擾,這便是酒最基本也是最大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