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的酒桌前,喝醉酒的大多都是失意之人,他們在迷醉的時候習慣于離開熙熙攘攘的鬧市。他們攜酒登高山、入密林、蕩舟于江海,趁著自己的酒意,將自己放于天地之間。飲酒高歌,將自己滿懷的得意與不得已都傾倒于山河林海之中。這便是醉客的漫游。
攜酒登高,這是古代醉客的首選。登高山可以仰觀宇宙,也可以俯察人生。在醉眼迷離之間,胸中陡然生出些許豪邁和超脫之感。那是一種不為周圍事物所拘束的暢快和自由。就算是登高悲歌,也可吐出胸中郁積的濁氣。正如唐代文人獨孤及在《初晴抱琴登馬退山對酒望遠醉后作》中寫道的:“年長心易感,況為憂患纏。……挈榼上高磴,超遙望平川。滄江大如綖,隱映入遠天。荒服何所有,山花雪中然。……曲終余亦酣,起舞山水前。人生幾何時,太半百憂煎。今日羈愁破,始知濁酒賢。”
行走半生,年歲已然不小,但是回顧這逝去的大半程人生,只能感慨人間的憂患實在是太多了。此時此刻,登高遠望,眼前所見盡是蒼茫無所有的平原,而聲勢浩蕩的滄江也只是如同一條潔白的緞帶涌向天邊。于是一邊飲酒一邊看著這壯闊的山河之境,忍不住都要起舞高歌了。回望這半百之年所受的煎熬,才明白了美酒的妙處實在是人間諸多蕪雜瑣事無法比擬的。
既登高山,怎可不入密林呢?幽靜寂寥的山林亦是古代文人雅客心向往之的地方。如那位曾被貶到永州的柳宗元,他在被貶之后便每天與朋友攜酒入山,尋訪幽靜之所在,寫下了名傳千古的《永州八記》。當然,要說文人雅士最常聚集之處,自然是竹林了。從魏晉時期“竹林七賢”經常在竹林之中醉酒高歌開始,后世文人醉客對于竹林的喜愛一直在延續著。不管是王維的“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還是蘇軾的“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都是這種形態的延續和反映。
孔夫子有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論語·公冶長》),泛舟于江海也是古人的一種“避世”選擇,而且相比于高山、密林,江海多了更廣闊的空間和更自由的情境。如晉代酒鬼畢卓所說的:人生只需要一艘載滿美酒的大船便足以。蘇軾兩次泛舟于赤壁也是此等心境。他先是“一游”赤壁:“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赤壁賦》)在歸家之后似乎還未盡興,于是“二游”赤壁:“攜酒與魚,復游于赤壁之下。”(《后赤壁賦》)三番兩次,皆是心中有所不平,需要江海來填平。
醉酒是一種天然之姿,是古人認為的可以與天地大自然相融的一種方式。在今人看來,這既是浪漫主義,也是無奈之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