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家壩新石器時代考古新發現
向家壩水庫位于四川省屏山縣和云南省綏江縣及水富縣境內。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10多年來已對向家壩庫區進行過5次文物調查,共發現叫化巖遺址等多處古遺址和數十處古墓葬,總面積上萬平方米,年代從新石器時代開始,直至商周、兩漢、元、明、清代。這些遺址分布在金沙江北岸樓東鄉至新市鎮。
為了配合國家大型水利工程向家壩水電站的建設,從2007年開始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向家壩水電站庫區規劃淹沒區進行了搶救性考古發掘,并取得了重大成果。由于現在尚處于發掘和整理階段,成果全部公布還有待時日,但就是從現在媒體披露的材料看,新石器時代宜賓人的祖先已經開始釀酒,宜賓酒文化已經誕生。
叫化巖遺址位于屏山縣樓東鄉田壩村七組,與綏江縣會儀鄉新壽村隔江相望,地處金沙江北岸的一級臺地之上,分布面積2000平方米。其中,第4層地層堆積包含有夾砂灰黑陶片、花邊口沿罐口沿等,為典型的新石器時代晚期遺物,與周鄰文化相對照,可以斷定遺址年代在距今約4500年。
新石器時期遺跡包括房子7座,灰坑10個。房子均為地面建筑,分為有基槽有柱洞和有基槽無柱洞兩種。灰坑平面可分為圓形、橢圓形、長條形和不規則四種。出土陶片近5000片。可辨器型的有花邊口繩紋罐、喇叭口高領罐、盤口器、敞口翻沿器、侈口折沿罐、斂口卷沿罐、內折沿缽、折腹罐等等,以平底器和圈足器為主,不見圜底和三足器。
根據器物組合、器型變化和紋飾演變規律來分析,該遺址可分為三期。一期至三期屬同一文化的前后不同發展階段,為金沙江流域新發現的考古學文化類型。該遺址是川南地區首次發現的新石器時代遺址,填補了四川新石器時代文化在川南地區的空白,將川南地區歷史提前2000年,對建構四川新石器時代文化譜系具有重要意義。
向家壩庫區處于古代巴、蜀、夜郎、滇的古代民族文化交匯點上,周邊有德昌毛家坎、西昌橫欄山、成都平原寶墩文化、云南閘心場等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其出土器物在風格上與這些遺址有許多相似之處,說明各地區在文化面貌上較為接近,從而為古代人類遷徙路線與文化傳播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線索。
在考古、歷史、民族學研究領域均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填補了金沙江流域下游早期人類文明的空白,同時把金沙江一線的元謀、大墩子、巧家小東門、綏江、水富、宜賓、重慶等地的早期人類文明遺址發現連接起來,形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金沙江、長江文化走廊,為中華民族古老傳統文化增添了光彩。
二、紅褐色小陶杯的意義
從發現的遺跡和遺物來看,叫化巖遺址的性質應該是新石器時代末期生活在金沙江畔的一個小型原始聚落遺址。
聚落,《史記·五帝本記》記載:“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史記正義”說“聚,謂村落也。”《漢書·溝洫志》說,“(黃河水)時至而去,則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無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從這些記載看,古時所謂聚落,主要側重于它的自然性質。
以農耕民族為主體的最初成型聚落,出現于新石器時代早期。那時黃河流域的聚落已有一定規模的發展。從事采集和狩獵的原始人類開始向農耕時代邁進。人們由游牧逐漸轉向定居,開始需找一個有利于農作物生長且較為安全穩定的空間場所。叫化巖的聚落就在金沙江邊的一級臺地上,是宜賓人的祖先綜合了利于生產和生活的多種因素而確定的。
蜀酒最初的起源應該是在盆地內部的沿江地區。因為沿江臺地的土壤較為肥沃,水資源豐富,這些都是原始農業發展必不可少的自然條件。而叫化巖遺址是川南地區發現的處新石器時代遺址,在這個原始聚落遺址中發掘出一把半月形的石刀,長約7厘米,最寬處約4厘米,青灰色石質。
刀背如弓,弧刃如月,在刃部我們發現了有明顯的缺口,這是曾經使用過的痕跡,說明這把石刀確實屬于人們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工具。這類石刀應該屬于原始社會的收割工具,這類生產工具的出現與農業的發展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這說明當時的村民已經不僅僅靠漁獵生活,并且已經有了原始的農業。
還發現一個與道路交通也與酒文化有關的紅褐色的小陶杯。杯子的口徑約5.2厘米,底徑約3.0厘米,通高約4.5厘米。器型是敞口、圓唇、斜直腹、小平底,器身通體裝飾有粗繩紋,顯得很別致,從其造型來看,和現在的酒杯很相像,這就是當時的酒器,是目前宜賓出土文物中最古老的酒具,是酒都宜賓有4500年釀酒史的實物證據。
三、樓東田壩現場踏勘
2012年5月我和友人驅車來到樓東壩,整個壩在向家壩庫底淹沒區,由于向家壩蓄水臨近,農民大多已經搬遷,樓東場鎮上也是一派繁忙的搬家景象。
樓東明初設羅東驛,是宜賓至屏山、馬邊、雷波交通要道上的重要節點,明、清時樓東場鎮達到了高度繁榮。明永樂年間,平夷長官司吏目薛貞之子薛瑄隨父居此,在書樓壩筑室講學,后薛瑄曾入閣參予,死后贈禮部尚書、謚文清公,從祀文廟,后人遂將講學處命名為書樓山、書樓壩。而今樓東田壩被綠色的荒草覆蓋,壩上大片的桂圓林和荔枝林卻仍然呈現著沉郁的生命力,在渾黃的金沙江流水的襯托下,桂圓林的頂端微黃色的小花依然綻放。叫花巖遺址和沙壩墓地遺址、長沙地遺址、石柱地遺址均靠近樓東場鎮,在金沙江北岸一級臺地上,在老遠的山脊上就可以清晰地看見。
我看到的叫化巖遺址離水邊不遠,這就使先民們處于捕撈水生物極其有利的地位。而他們賴以安身立命的樓東田壩,則提供了從事農業的良好條件,據《樓東概況》,田壩地處金沙江河谷,“氣候溫和,雨量充沛,年降水量在1000毫升以上,無霜期長達十個月,壩地多,土地肥沃,物產豐富”。
住在石柱地遺址旁邊的一個50歲的村民陳中秀對我們說:“這壩上一年四季吃不完的水果,荔枝、桂圓、枇杷、油桃、白花桃、血橙、甘蔗,這樣成熟了緊接著又是那樣成熟。你看這兩棵血橙,結的果子甜得很!”她和全家都是搬遷了的,她說:“我是回來挖寶的。”原來她是考古隊請的民工。當初叫化巖的先民們看重的就是這里既有漁樵之利,又有從事農業的極好條件。
古代馬湖流行生殖崇拜。宋《太平御覽》卷53記載,馬湖江南岸有“乞子石”,“僰人乞子于此有驗”,在金沙江北岸樓東也有“乞子石”。我在這里聽到的是另一個版本:就在距石柱地約走十來分鐘的干酒壇,有一個 “打兒窩”。“干酒壇”是個地名,懸崖上的一塊石頭爆開,掉下一坨,上面有個月牙形的窩,求子的婦女,站在崖下用石頭往那石頭窩里投,投中了的懷孕篤定生下兒子。
而那崖上的剩下的半邊石頭每天從里面流出酒來,剛剛夠住在下面的老夫婦喝。但老婦人有點貪心,就用鏨子把石縫鏨寬一點,希望酒能夠流多一點下來——后來一點兒酒也沒有流出來了,“干酒壇”也就成了地名。
石柱地的村民凌光志帶我們到干酒壇去,但走到尚存乾隆時修筑的宋家溝半邊橋時,因道路泥濘,荒草沒徑,終究未能到達。可以想象在宋時如果沒有在馬湖江南岸發生規模很大的“乞子”民俗活動,這一民俗是不會收入 《太平御覽》的。也可以推測,宋以前“干酒壇”的故事即已伴隨著樓東的酒事活動流傳。
在宜賓酒文化的起點處聽到的這個故事非常有意義。這和流米寺的故事有點不同,就是人們對食物的希求變成對酒的希求,在樓東田壩酒已經提到比大米更為重要的層面。
事實上,酒往往和禮、祭祀、人際交往,及人的精神活動聯系在一起。乾隆時屏山縣知縣張曾敏的一首樓東詠酒詩 “書樓山勢最嵯峨,酒興詩懷逸趣多。聞得此間歌鳳翥,至今猶憶薛公過”,就表現了酒與社會、文化聯系的復雜內容。我查了《屏山縣地名錄》,樓東除了“干酒壇”外,還有地名“酒坊溝”,上面說,“酒坊溝,以前曾在此開過酒坊。”
循著酒香味,我們找到位于樓東中學旁的小酒坊,在里面坐了好一會。這個酒坊烤包谷小曲酒,酒曲是南溪買的,每天蒸一甑500斤包谷,能出兩百來斤酒。甑子是石板嵌成的,7個酒窖是用水泥筑成的,烤過酒的包谷在晾床上攤著。烤酒師拿杯子舀了一杯酒,讓我嘗嘗。酒味濃烈,一問,才知酒為高度烈酒,唯有此種酒才受到當地農民的歡迎。經營糟坊的一男一女中年人,是同胞姐弟。他們向我講起,解放前樓東就在烤酒,解放后酒糟坊在供銷社,一直烤酒不斷。他們均表示,搬遷到書樓壩后,還要重操舊業,繼續烤酒。
我想起曾輝煌一時的樓東古鎮萬壽宮大門上的一副對聯,“蕩滌邪氣仙術在昔宏江右,巍峨廟貌神靈永世庇樓東”,我要說的是,愿酒神永世庇樓東!因為酒從4500年前誕生起就一直伴隨著著樓東的百姓,融化到他們的血液,成為他們生活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