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舉此杯,緩步入竹林。談笑有烈酒,灑脫似神仙。這是古之隱士的終極追求,他們餐風飲露,以天為廬,以地為床,渾然不沾人間煙火模樣,卻唯獨與酒有緣。
隱士愛酒,毋庸置疑。且不說那位甩袖掛冠而去的陶淵明在反復辭官之后又多次為了能得到幾畝地來種糧釀酒而甘心“為五斗米折腰”;暫不論“竹林七賢”中的領袖式人物阮籍多次拒絕朝廷征召,卻在偶然聽到小道消息說步兵校尉官署中藏了幾百斤美酒之后欣然前往履職。隱士愛酒,是因為酒在諸多世俗之物中最具脫俗之氣,恰如南朝宋代謝靈運在《逸民賦》中寫道的,隱士逸民一流的人物大多“于天唯舍唯甩。其見也則如游龍,其潛也則如隱鳳。來無所從,去無所至。”如山水之間的游龍,如九天之上的鳳凰,來無蹤,去無跡,全無人間凡俗味道。但卻貪戀人間美酒,“有酒則舞,無酒則醒。”“弄琴明月,酌酒和風。”有酒則醉,酒醒時便撫琴舉杯,吟風弄月。酒與隱士,好似本就為一體。
隱士愛竹,也是自古皆然的一脈風氣。如蘇東坡所言:“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于潛僧綠筠軒》)因為古人認為竹乃是萬物之中最具君子風度的,中通外直,中虛外挺,寧折不彎。風雪不可使其彎腰,嚴寒無法褪其本色,此乃君子狀貌,古人由此而愛竹。
古之隱士大多都是為世俗所不容,或者看不慣世俗風氣的清雅之人。他們心中有傲氣,孤挺如竹;他們衣衫上沾染著酒氣,一副灑脫自在模樣。于是乎,舉杯入竹林,成為了他們的日常消遣。這些胸懷天下,滿腹才華的人因為各種不得已的原因遁入山林之中,在看似瀟灑悠然的表層之下,自然也會有壯志難酬的怨氣和忍不住想要一展懷抱的妄念。他們只能整日流連于竹林,一次次舉起酒杯,醉酒之后長嘯高歌,喝酒撫琴,作文賦詩,在詩酒之中釋放自己一身的才華與滿腔的濟世之志。
舉杯,在任何時候其實都算是最無奈的選擇,也是在萬般無奈之中能夠做的唯一選擇。舉酒入竹林,醉酒出竹林,終究還是一種不得不承認的失敗。那杯中的酒到底是俗物,那舉杯的人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