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秉燭游園,賞花品酒;夏夜泛舟江湖,持螯把酒;秋夜登樓賦詩,以酒澆愁;冬夜擁火煮雪,溫酒獨酌。這是古人四季長夜中飲酒的專屬歡愉。四季之夜各有景致,四季之酒亦各有千秋。這其中,雪夜與煮酒是最佳的搭配,不管是與好友共聚,一同擁坐于火苗升騰的火爐旁,一邊笑談一邊共飲美酒;還是一人獨坐堂中,自斟自酌,自成天地,都是足以度過漫漫長夜的美好的事情。
雪夜有酒可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雪夜所飲之酒可以是自己親手釀造的家釀。比如我們多番提及的白居易那首《問劉十九》:“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中的“綠蟻酒”就是白居易這位“業余釀酒師”自家釀造、還未經過過濾的米酒。白居易這一場酒局是是自斟自酌,邀請遠方的朋友來與自己共飲。
當然,還有反過來攜酒訪友的。白居易在《雪中酒熟欲攜訪吳監先寄此詩》中寫道:“新雪對新酒,憶同傾一杯。自然須訪戴,不必待延枚。陳榻無辭解,袁門莫懶開。笙歌與談笑,隨事自將來。”這是在自家的酒釀造好之后給遠方的朋友寫信,想要攜帶自己的酒去拜訪好友,與好友共飲一番。有人在雪夜送酒來,帶來的不僅僅是醇香美酒,還有極為可貴的情誼。
宋代詩人蘇軾在《泗州除夜雪中黃師是送酥酒二首》中寫道:“暮雪紛紛投碎米,春流咽咽走黃沙。舊游似夢徒能說,逐客如僧豈有家。冷硯欲書先自凍,孤燈何事獨成花。”長夜漫漫,天氣冷到可以把硯臺凍得無法磨開,一人獨坐在孤燈之下,看著滿天的雪花如同灑落人間的米粒,簌簌而下,心情的低落可想而知。正當此孤苦時刻,恰逢有好友送來酥酒:“使君半夜分酥酒,驚起妻孥一笑嘩。”比醇香酥酒更值得珍惜的是這份雪夜送酒的深切情誼啊。
還有最為難捱的時候:既無酒,也無人來送酒。在這種時候,也可以厚著臉皮去找親戚朋友要點酒來喝。宋代詩人韓元吉在《雪中從邢懷正乞酒》中寫道:“櫑具高拄頰,風塵客長安。長安不宜客,負暮仍苦寒。夜聞陰風喧,曉看雪漫漫。天公非惡劚,笑我貂裘單。……君家碧琳腴,到手無復殘。正豈須羔兒,尚能追清歡。”先是哀嘆這偌大的長安城實在是不適宜我這種窮苦之客居住啊,寒風裹挾著大雪,把我身上薄薄的衣物吹得直抖。然后話頭一轉:聽說您家里美酒很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給我兩兩杯,讓我也能得一時的清歡。
雪夜煮酒,煮的不僅僅是火爐上逐漸灼熱的酒液,也是那一人份的孤獨與歡愉;更是遙望山河另一側的靈犀知己時,一杯濁酒中蒸騰著的兩處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