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者心中有溝壑,盡是文采與鋒芒,古來皆如此。那些文采風流滿溢于筆端與紙上的文人墨客,那些鋒芒畢露豪氣干云的名士才子,他們在情致意氣風發、前途一帆風順的時候會忍不住高呼大喊,縱情飲酒以助推自己內心磅礴的歡喜;在壯志難酬、舉目四顧心茫然的時候也難免期期艾艾,希望可以舉杯消愁,讓杯中的烈酒暫時消解自己的愁緒。在這種時候,一杯杯入喉入腹的烈酒其實正是他們用來安撫自己內心的藥劑,那些灼熱滾燙的酒液是他們掩藏自己鋒芒的幕布。
古之士大夫好酒,這幾乎是一項歷史悠久的傳統了。即便是在后世之人印象中一直板著一副一本正經面孔的孔老夫子也曾言之鑿鑿地更弟子們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唯酒無量”,應當追求食物的精致,酒更是可以隨意自飲,只是不喝到喪失理智就行。因為釀酒和喝酒本來是人類文明發展中最重要的環節之一,無論是何種文明形態都沒有繞過這一步驟。李太白曾云:“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這話說得自然是有些偏頗,但也有一定的合理性。我們還是舉一個時常說到的例子:魏晉時期。
魏晉南北朝時期不僅奠定了中國古代文化文明樣式中的諸多基礎,尤其是開始了中國古代文學自覺的開端。別開生面的“志人小說”鼻祖《世說新語》自不用說,還有比它更早的“志怪小說”東晉干寶的《搜神記》,以及葛洪的《神仙傳》等,這些都是開風氣之先的。至于詩歌,更是天才輩出,名作琳瑯。其中與酒相關最緊密的自然還是《世說新語》。可以說,如果沒有《世說新語》,我們可能還真就不太清楚魏晉和之前的古人是怎么生活,怎么喝酒的。
因為在那些涉及到喝酒的故事中,人的生動性和事的靈動感才能極大程度地展現出來。在古代的抒情詩時代,很少有文學作品記載彼時現實世界中的生活細節即便是如《洛陽伽藍記》這種文人日記般的“記敘文”,我們也很難看到其中對于人性、人情和世故的細膩展示。而在《世說新語》中記載的那些小故事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感受到那時那些聞名天下的名士風流,在他們舉起酒杯,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入口的時候,隔著菲薄的紙張,我們似乎還能隱約聽到他們的暢快與悲戚,看到他們那雖然已經深埋于胸中但仍然發出陣陣龍吟虎嘯般的畢露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