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之中有意味,可深可淺亦難解。一杯看起來風輕云淡、漫不經心的酒在酒史之中、在故事之中可能只是匆匆顯露一個隱約的面影,書寫者有自有其深意,粗讀者未發現其中深妙,唯有有心之人、用心之人才能窺見那些隱藏在字里行間的草蛇灰線、深層文本。
酒杯中的深意需要后世酒客細心地去耙梳,若解其中意蘊,自然可以得到其中的玄妙。在此,我為諸君試解一例,拋磚引玉。據《北齊書·崔暹傳》記載:“魏帝宴于華林園,謂高祖曰:‘自頃,朝貴、牧守令長、所在百司,多有貪報,侵削下人。朝廷之中,有用心公平、直言彈劾、不避親戚者可勸酒。’高祖降階跪而言曰:‘唯御中尉崔暹一人。謙奉明旨,敢以勸酒。’”在這則看似尋常但卻頗有些微妙的故事中,有三位酒客:東魏孝靜帝元善見、當時是臣子但后來成為北齊高祖神武帝的高歡,以及當時還是東魏御中尉而后來成為北齊開國功臣的崔暹。
這則充盈著酒氣和算計的故事圍繞三位酒客在一次酒宴上的對話和互動展開。起因是東魏孝靜帝元善見在華林園中舉辦酒宴,席間對彼時還未登上帝位的高歡說:近來,朝中權貴、地方官員和各部門官吏都多有貪污瞞報侵吞剝削百姓的情況,朝廷之中,如果有你認為是用心公平敢于直言彈劾進諫且能做到“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的人,你可以向他勸酒。這位后來的北齊高祖神武帝高歡跪在臺階下說道:恐怕只有御中尉崔暹一個人吧。我謹尊奉您的圣旨,向崔暹勸酒。
故事的表層敘事就是這樣一個在酒史之中司空見慣的君臣酒桌上的普通對話互動。先是君王向臣子甲問話,以酒為引,然后被提問的臣子甲向君王表達自己對臣子乙的認可和敬重。這是再尋常不過的場面和對話。但若是結合我們剛剛已經在敘事中給出的信息來看的話,更深一層的意味就顯露出來了。故事中異常恭謹的臣子甲是后來開創一朝的北齊開國皇帝,作為敘述和夸贊對象的臣子乙則是跟隨甲干事創業的北齊開國功臣。于是乎就出現了這樣的場面:在東魏末代帝王的酒宴上,即將在幾年之后推翻東魏而自立的北齊皇帝與其屬下重臣進行著親密和善的互動,頗有些吊詭意味。
杯中深意,實在有趣,這也是飲酒的一大樂趣,還望諸君能夠發現、體味各種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