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有佳釀,滋味最獨家。我為座中客,勸君莫飲下。就個人飲酒的實際情況而言,勸人不飲酒遠比勸人飲酒的難度要高得多。縱然古今飲者無盡數,怕是鮮有人能夠在內心酒興勃然之時強行壓制自己的飲酒欲望,在這種時候,作為來自外界的客觀因素,勸人不飲酒的座中客如何展開自己的表演呢?古今勸誡之方,除了常言道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有最后一種,那就是快速占據有利位置,然后借助有利的形勢給對方施加某種壓力,迫使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和建議。
勸人不飲酒雖然是有違人之常理常情的,但若是將場景放在古代社會,尤其是廟堂之上的時候,勸人不飲酒反而是天然地占據著道德的高地,勸誡者大可憑借這種高地優勢形成有效的壓迫感,借以實現自己的勸誡目的。在這種時候,勸誡的對象往往是勸誡之人的上級或長輩。
如何有效地使用自己的道德高地優勢呢?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就是扯虎皮、拉大旗,既然是展開道德攻勢,那便是不忌諱大和空,上至三皇五帝,下至當世賢人,都可以作為正面例子來使用,措辭盡可能地冠冕堂皇、義正嚴詞,態度要盡可能的憂心忡忡、憂國憂民。典型的案例可以以《十六國春秋·趙整傳》中趙整的那一段經典“表演”為例:“整為苻堅黃門侍郎。堅與群臣飲酒,以極醉為限。整乃作《酒德歌》曰:‘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識,儀狄先知。紂喪殷邦,桀傾夏國。由此言之,前危后則。’堅大悅,乃書之以為酒戒。”前秦皇帝苻堅在與群臣飲酒的時候,約定好了說非要喝到醉倒才算完,趙整當即創作《酒德歌》進行勸誡,天上地下,星辰奇物,古之賢人,亡國暴君都一一列出,雖然是委婉的勸誡,但可謂是字字嚴厲。于是苻堅很高興,不僅立刻停止了飲酒,還將這篇《酒德歌》抄寫下來。至于苻堅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這其實也反映出了被勸誡之人在這種情況下的尷尬處境,來自勸誡之人猛烈的道德壓力直接將選擇權推到了飲酒之人面前。在這種道德壓力下,很多時候都是被迫放下酒杯,而且有時還要順勢而為,對勸誡之人進行一些獎賞,以表示自己善于納諫的態度,從而后發制人地占據一部分的道德發言權。例如《后漢書·吳良傳》中記載的:“良初為郡吏。歲旦,與掾史入賀。門下掾王望舉觴上壽,諂稱太守功德。良于下坐勃然進曰:‘望佞邪之人,欺諂無狀,愿勿受其觴!’太守斂容而止。宴罷,轉良為功曹。”吳良的嚴厲措辭勸諫使得郡守不僅聽從了他的建議,還小小地提拔了吳良一下。
杯中美酒是難得之物,縱情飲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對于我輩中人,就不必有那么多的苛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