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醉酒只是一種短暫的狀態。理性克制之人可以做到須臾而醒,不會被酒動搖到他們堅如鐵的意志力;意志力一般的普通人也可以做到半日或一日而醒,短暫的沉醉是他們難得的逃脫時間;沉迷于酒中的酒徒、酒鬼可以終日難醒,但代價卻是將現實的生活過得一團糟。這些都是普通或者低級層次的沉醉,而世間最一等一的風流酒客是那些可以達到一醉一生,一生一醉境界的真名士。
當然,我們所說這些人的“一醉一生,一生一醉”自然已經不是生理含義上的醉了。他們的醉是把生活過成一種詩意的、醉意飄然的人生。這也是一種獨特的風度。但是這種醉意飄然的風度卻是絕大多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就連在很多人眼中已然是“謫仙人”之姿的李白也只能頗為失落地說一句:“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是啊,就連飄逸卓然如李太白也只能哀嘆一句“但愿”。畢竟,這世間能夠做到“長醉不復醒”的人太少了,那是需要無比的氣度和風流,需要整個世間隨流而下、我自巋然不動的定力。而在諸多魏晉名士中,山簡是很接近這一境界的人。根據《晉書·山濤傳·附山簡傳》中記載:“山簡字季倫。平雅有父風。……簡優游卒歲,唯酒是耽。諸習氏,荊土豪族,有佳園池,簡每出嬉游,多之池上,置酒輒醉,名之曰高陽池。時有童兒歌曰:‘山公出何許,往至高陽池。日夕倒載歸,茗艼無所知。時時能騎馬,倒著白接?。舉鞭向葛彊:何如并州兒?’”
這位山簡就是“竹林七賢”中那位“為酒所困”的山濤的兒子,他跟他的父親很像,但卻更加灑脫,尤其是在醉酒這一事情上是遠超出他父親山濤的。他是天生的貴公子,整日優游,萬事萬物不掛記于心中,只是沉溺于酒中。每次出游的時候,看到有水的地方都要停下腳步大醉一場。就連當時的兒歌都在唱誦他著的事跡,可見這位“優游卒歲”的貴公子的風流姿態有多么深入人心了。
醉酒是一種風度,那位就連醉酒暈暈乎乎時都被人稱為“若玉山之將崩”的嵇康也是難得的沉醉一生而忘記醒來的人。《世說新語·容止》提到:“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這是對于一個酒鬼最高的贊許了吧。
沉醉于酒中并不是沉湎于爛醉,而是一種詩意的理想生活,一種醉意飄然卻絲毫不落入俗套的理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