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因其政治、經濟、文化的大發展,在我國古代社會成為獨有的社會形態,釀酒業在前人的基礎上獲得了空前的發展。關于釀酒工藝,朱肱說:“平居無事,耳力江山之興,亦未足以知麹糵之力,稻米之功。至于琉璃放逐,秋生暮雨,朝登槽丘,暮游曲封,御魑魅于煙嵐,轉炎荒為凈土,酒之功力,其近于道耶。”
宋代士人平時飲酒助興,當琉璃放逐,則面對深秋暮雨,盡情痛飲,可以抵御瘴氣與蠻煙,將荒蕪化為一方凈土,這時候酒的功力則接近于我們所謂的“道”。朱肱又言,酒能使興奮之人變得沉默寡語,使緘默之人轉而慷慨陳詞,使懦弱之人慷慨激烈,使剛愎自用者仁慈溫順。
另外,宋代黃酒生產異常之多,成為釀酒歷史上的鼎盛時期,其酒名成為一種文化形態,美不勝收,文人之間送酒琳瑯滿目。皇帝以宴飲籠絡大臣,文人以詩酒助興賦詩,文人命運因酒波瀾,因酒起伏。
再者,在諸多日趨成熟的制度中,酒類專賣制度在宋代獨樹一幟,更重要的,宋代酒務政策在此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影響到釀酒業的發展、經濟的發展以及文人仕途的方向,宋代酒稅在價值體系中承擔杠桿調節的作用,這就決定了酒成為文人士子仕途興衰中得以吟詠慰藉的生活與精神上的必需品。
由于受到了統治者的推崇,兩宋的酒肆在推波助瀾下中發展興盛,期間勾欄瓦寺、歌妓唱和,佐酒現象十分普遍,大量酒詞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文人和歌妓相互驅動,其間相互依賴,催生了釀酒業與酒詞文化的進一步結合;大量的祝壽詞和節序詞蘊含在酒詞之中,有著十分豐富的民俗內容,可見一斑的還要屬兩宋的酒禮和酒俗。
文學藝術在酒文化的催生下有著大力發展,并達到鼎盛,這都基于酒的妙用。人們對酒的嗜好、人們對酒的解讀以及人們對酒的情感,一方面創作了大量的文學作品,通過文學這種藝術形式來訴說衷腸,傾吐心扉,一方面使得酒成為一種媒介和催化劑。宋代文人士子很好地發展了宋代的酒文化,更好地體現了宋代酒文化的博大精深。
宋代飲酒風氣
隨著文學作品的大量出現,宋代酒文化與之相融合,文人的處世心態、飲酒風氣也在階段性的發生著變化:從飲酒形式上,宋代的“淺斟低唱”是從盛唐“顛飲狂歌”的形式轉化而來。宋代“杯酒釋兵權”與重文抑武的國策,引導文人士子和地主階級知識分子在花見樽前盡情暢飲、享受人生,這就更加促進了詞這種善于抒情的文學形式的發展;另外,酒的命題在宋代理學的影響下發生了改變,節欲觀念需要對酒的命題做重新的構建,這與“半酣”的飲酒觀念相一致,在宋代理學家邵堯夫倡導下,所謂壺中天、醉中趣的境界,即“美酒飲教微醉后”。
從飲酒心態上,宋人的飲酒文化從盛唐的外鑠奔放轉向內斂深沉,這同整個宋代社會心理趨向是一致的。暗淡了盛唐那種年少輕狂、飲酒任俠的進取精神,宋人飲酒在茶樓酒肆、秦楚樓管中風流自賞,偏向于“曠達”和“酣適”,這種內在的精神解脫詮釋了這種精神內涵。
時代風氣和宋人飲酒心態導致宋代文人從情理和氣象到詞句濃淡,從思想內涵精神到藝術創作都呈現出含蓄內斂的風格,加之當時社會生活以及在詞的韻文題材規律的制約下,文人們的體驗變得深刻,對酒的依賴飲酒活動的渴望,使得詠酒文學體裁的創作在宋代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酒與“醉”
酒能讓人超越功利、澄明心胸,這是一種藝術美學,以一顆“醉”的自然之心進行藝術創作,進行審美鑒賞,沖破技法的束縛,讓藝術家獲得“無法之法”,將技法內化于無意識之中,最終進入“天人合一”,達到藝術創作中的最高境界。因此,“醉”彰顯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美學與藝術精神,它不僅是中國古典美學為我們留下的寶貴理論遺產。
歐陽修作為北宋文人中的標志性人物,既是文章大家,與此同時,又是一代士風的開啟者。于慶歷六年知滁州時自號“醉翁”,這一自塑的形象他此后始終“經營”。“醉翁到處不曾醒”,“四時終曰面孱顏”并非虛言。
歐陽修要求政治改革,為人正直勇于進諫,支持范仲淹“慶歷新政”。幾次受到株連,新政失敗,頻繁受到政敵的打擊,多次被貶官。歐陽修被貶安徽滁州當太守,雖沒一貶到底,但心里很是不舒服。不過他并未過度傷感,也沒有從此一蹶不振,躲進酒里,怨天尤人。他很快調整好心態,面對充滿厄運的現實,學會了隨遇而安。他的獨家秘訣,就是縱情山水,擁抱大自然,不醉不歸。
《歐陽修詩詞全集》收錄了230首詩詞,其中沾酒字酒意的262處,平均每首詩詞1.14處,是真正意義上的酒氣沖天。酒的位置在歐陽修早年的生活里有非常突出的體現,期間“人生何似在尊前”的經歷實有,以“醉翁”自號,歐陽修景祐元年《送王尚恭隰州幕》云:“遙知為客恨,應賴酒杯消。”慶歷七年《豐樂亭小飲》云:“人生行樂在勉強,有酒莫負琉璃鐘。主人勿笑花與女,嗟爾自是花前翁。”《龍興寺小飲呈表臣元珍》云,“平曰相從樂會文,博梟壺馬占朋分。罰籌多似昆陽矢,酒令嚴于細柳軍。蔽曰雪云猶叆叇,欲晴花氣漸氛氳。一尊萬事皆豪末,蜾贏螟蛉豈足云。”無論悲苦還是歡愉,是獨處還是會友,歐陽修生活的常見活動都是飲酒,尤為突出得表現在詩歌中。飲酒不僅可以助一時之興,所謂“朋歡賴酒尊”可以盡知交之情,得以密切情感、增進友誼。歐陽修青年時代的精神風貌在某種程度上展現在了飲酒上。
到了晚年,“醉”不是具體的事實,更多的是一種生活的姿態。酒在歐陽修的詩中頻繁運用,成為一種修辭方式,把酒這種意象的象征意義發揮到了極致,但是真正以酒抒情、以酒立意的很少。雖然歐陽修也有意識去突顯“醉翁”的形象,但事實上他晚景衰病,不再是當年的“醉翁”,《題滁州醉翁亭》慶歷六年(1046)云:“四十未為老,醉翁偶題篇。醉中遺萬物,豈復記吾年”《贈沈遵》稱:“我時四十猶強力,自號醉翁聊戲客。”從中可以看出,酒在歐陽修的詩歌酬唱中已經變成一種生活的象征和人格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