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從生活中長出來,酒在歲月里釀出來。酒詩是詩歌中漣漪。在《詩經》之前便有酒,在釀酒之時豈無詩,這詩與酒的碰撞及到唐詩便有了一種落地生根的從容和源遠流長的芬芳。
馬克思說“人類對美的感受是直觀的”。唐詩中對于酒色澤的描摹,可謂是極盡人間“美色”:既有“小槽酒滴真珠紅”,如顆顆飽滿晶瑩剔透的六月石榴,也有“綠蟻新醅酒”,細小如螞蟻的懸浮物,碧綠若深潭的酒,還有“玉碗盛來琥珀光”,詩人對酒的珍視可見一斑,唯有碧玉杯琉璃盞才能襯得上酒色的珍貴,更有“白酒甜鹽甘如乳,綠觴皎鏡華如碧”, 乳白勝雪的酒盛入翠綠的酒杯中,似江南的隆冬兀自抱持著春意。還有“杯斟金波濃滟滟”,恍如流金的醇酒,是煮到沸來的歲月。詩人們不僅使酒具備了詩意的美感,也用酒活畫出了盛唐時濃墨重彩的生活。
羅丹說“藝術就是情感”,詩人對生命的本質和人生的真相有敏銳、直觀的領悟,而酒也加劇了詩人的特質。正所謂“醉里乾坤大”、“萬感醉中來”,詩歌作為酒和情的載體,既簡明又生動地傳達了詩人的情感,又使與酒有關的詩意生活永恒留存。
酒在糧食豐足,生活安樂時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彼時人情尚濃,行客在外能享有心真意誠的招待,熱絡地搬出酒壇,痛快地殺雞宰豬。“更憐家醞迎春熟,一甕醍醐迎我歸”,風塵仆仆落征衣的他,從青山更遠處繞過村邊合抱的綠樹,遠遠便見到扶老攜幼,引頭伸頸的一家人,迫不及待地將接風酒捧著籬門外。因為有了酒的潤滑,陌生人,闊別的親人之間,有了更多歡快和熱淚盈眶的記憶,煥發著暖暖的詩意。
酒在情深義重,相知相許時
酒品最見人性,酒深情亦深。“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初相識便知是性相投的挈友,他傾盡所有只為痛快一聚,好一個“酒逢知己千杯少”, 好一個“士為知己者死”,無非是坦誠相待!“吾為子起歌都護,酒闌插劍肝膽露”。朋友間肝膽相照,知他忠可報國,理應馳騁疆場,不辭相送邊關,把酒贈別。“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相醉還相期,彼此是相互體諒著,率真而開誠布公,勝過虛與委蛇的試探。因有酒的黏著,新相識,舊相知,契闊談宴的朋友們,有了傾心相知的機會,使友情散發出迷人的馨香。
酒在傷情別后,魂牽夢縈時
酒是餞行的淚水,是傷別的苦水。“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邊塞已是隆冬,此時送別彼此的苦寒更添一重,總要強顏為離開的你助興,樂器換來換去還是邊音,越熱鬧越凄冷,揮退了所有人,千言萬語卻說不成一句叮嚀,強飲這離別酒,終傷我別后情。“只言啼鳥堪求侶,無那春風欲送行”,送別時盞酒頻勸,其實是想醉飲這春光,醒來告訴自己只是夢。可鳥聲聒噪酒力太淺,春風把你越吹越遠,此刻多怕一片落花飛,那么春天怕也隨你去了。“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中夜不成眠,風雨敲窗人像睡在顛簸的荷葉下,想攜熱酒暖遠方的朋友。因了酒的催化,離前別后,總有太多的沉默。以后我就拿回憶下酒,心頭總有熱辣辣的惦念彌散。
酒在豪氣沖天,天真爛漫時
酒是狂藥,是釣詩鉤。有曠世詩才加上酒醉就有了佯狂的資本。“閬苑花前是醉鄉,踏翻王母九霞觴。”即使是仙人也抵不住人間的美酒,竟然嫌棄王母的仙酒寡淡味薄而一腳踏爛,竊喜的是能貶到人間作縱酒狂徒。也曾飲盡江河,再飲吞日月。還問“道傍榆莢仍似錢,摘來沽酒君肯否?”,不欲使人間造孽錢。是誰眼花落井水底眠?是誰道逢曲車口流涎?是誰飲如長鯨吸百川?是誰舉觴白眼望青天?是誰脫帽露頂王公前?他們是酒中八仙,行為乖張卻率真可愛,因為有詩的底氣,所有酒醉的豪放,都有特立獨行的美態。仗劍紅塵已是癲,有酒平步上青天。游星戲斗弄日月,醉臥云端笑人間!人間有酒可醉,且喜垂足云端。在酒意迷蒙中,豪士,游俠,狂徒,公卿都有了盛唐的氣魄和謫仙的風骨。
在唐詩中,酒與情緊密相連,那就是古人的生活,因為開心,傷感,狂放,豁達而醉,也因為醉著而更加體味著生活的詩意與禪意。所以在那黃金“詩”代,喝醉了人們還是可以歌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因此酒詩的本質,就是教會人們悅納并享受快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