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酒客青衫濕,山水相逢盡是愁。酒客飲酒,多為消解心中之愁。若是在舉杯消愁愁更愁的時候,再遇到一位漂泊江海、際遇寥落的賣唱女子,唱曲彈琴者無意訴衷腸,聽曲飲酒者心中之愁更盛。萍水相逢,淚沾青衫,人生際遇實在難測,豈是一杯濁酒能夠消解的。
酒館賣唱在古時是很常見的場景,賣唱的女子多是生活孤苦無依的苦命人。宋代話本《金鰻記》的故事講述的便是社會下層婦女慶奴生活貧困、暫時落腳于旅舍,失去了生活來源,遂到酒店賣藝。故事借慶奴之口說出:“我會一身本事,唱得好曲,到這里怕不得羞。何不買個鑼兒,出去諸處酒店內賣唱,趁百十文,把來使用,是好也不好?”這種固定在酒店里的賣藝,“筵前歌唱,臨時以些小錢物贈之而去”賺取一點生活費的半職業賣唱者到了南宋時期已經很是盛行。
兩宋之際的階段性社會動蕩讓很多人失去了安定的生活,這種酒館賣唱的情況極為常見。北宋末年文士朱敦儒在經歷了靖康之難,國破家亡,逃難到了江南。在南宋建炎元年朱敦儒流落到吳越之地,在一家酒樓偶然識別出小唱藝人竟是北宋宣和間著名的民間歌妓李師師,于是甚為感慨,作了一首《鷓鴣天》詞:唱得梨園絕代聲。前朝惟有李夫人。自從驚破《霓裳》后,楚奏吳歌扇里新。秦嶂雁,越溪砧。西風北客兩飄零。尊前忽聽當時曲,側帽停杯淚滿襟。”李師師曾與北宋徽宗皇帝有一段不尋常的風流韻事,還曾被召入宮中封為瀛國夫人。靖康之難,她被抄家籍產,歷經戰亂,隱姓埋名在江南賣藝。朱敦儒在酒樓聽到這絕代的歌聲,對李師師深表同情,更引起國破家亡的悲痛,不禁停杯淚下了。這酒既是為一代佳人的坎坷命運而飲,也是為自己飄零無依而飲,更是為故國國破、山河不在而飲。
堂前飲酒難消愁的酒客,案前凄聲苦語低回婉轉的樂音,一點一滴、一絲一縷都悄然沒入杯中之酒,飲下一杯,即是一杯哀愁,飲下一盞,即是滿盞的哀鳴。座中涕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舉杯落盞,酒已盡,杯未空,請君試看,那杯中,還留有滿滿的愁思與世間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