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酒可以顯露出一個人真正的氣質品性,這已然是一種常識。在醉酒的狀態下,彼時彼刻舉杯之人真實的悲喜歡愁很容易就形于色、表于言。但是飲酒并非必然會醉,座中酒客表現出來的醉態時常也是半真半假,甚至于是三分真七分假或者一分真而九分假。在酒桌上,飲酒之人的悲喜狀態是可以裝得出來的,在當今的酒局社交中這也已經成為了一種基礎技能,所以啊,酒中悲歡真假誰人知,酒客紛繁心緒誰人懂,恐怕也只有那杯中殘存的一汪濁酒可以默默無聲將各種真假醉態的本質略微顯影一二。
飲酒本身是一件輕松愉快的事情,心中暗藏歡喜,飲酒助之,可以舒緩心神;胸有不平憤懣之氣,舉杯消之,可以解憂澆愁,這是酒客飲酒的初心本愿,也是飲酒的常態。悲便是悲,喜便是喜,不必在乎其他。
然后,在某些時刻,尤其是在很多的社交酒局之中,每當飲酒未至沉醉,沉醉未至酣睡之時,便有真假混雜難辨,以假亂真的情況發生。因為在醉酒的時候故作相反的姿態也是一種效果顯著的自我保護的方式。諸如曹孟德青梅煮酒與劉玄德坐而論天下英雄,劉玄德故作庸態,又比如王允之裝醉逃過王敦的殺機。今日再舉一典型案例:據《南齊書·太祖紀》記載:“(宋)明帝常嫌太祖非人臣相,而民間流言云:‘蕭道成當為天子。’明帝愈以為疑,遣冠軍將軍吳喜以三千人北使,令喜留軍破釜,自持銀壺酒,封賜太祖。太祖戎衣出門迎,即酌飲之。喜還,帝意乃悅。”南朝宋明帝劉彧時常聽說坊間有一種傳言,說是時任尚書左仆射的蕭道成要造反自己做皇帝了。劉彧心生疑慮,于是讓冠軍將軍吳喜帶著三千兵馬去蕭道成的官邸,拿著銀酒壺去賞賜蕭道成,蕭道成態度恭敬坦誠地出門迎接,然后拿起酒杯就毫無防備地喝起來。這樣的行為直接打消了宋明帝劉彧的戒備之心。但是后來,蕭道成果然起兵早飯,建立南朝齊國,為南齊太祖皇帝。當然,這些后續故事劉彧是沒有看到。
言至于此,我再問諸君一句:酒中悲歡真假誰人知?是杯中酒知?是座中人知?還是默默無聲廣袤天地知?非也!皆非也!酒中悲喜,醉里歡愁,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言笑晏晏背后有沒有暗藏刀斧?怒目直視背后有沒有真的藏著殺機?凡此種種,唯有那舉杯之人自己知道。只是啊,人心幽靜深不可測,人性躲閃捉摸不準,便連帶著那一汪清清淺淺的純凈酒液也染上了一絲深邃與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