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才見松柏之孤韌,酒烈才辨醉客之真直,此乃飲酒識人、醉而辨世的不二法門。千百載,酒邊事,常常是烈酒見真人,迷醉顯真身,這已然不是簡單的以酒觀人、識人范疇了,而是更為深入的一種:人飲酒,酒照人,舉杯之人與杯中之酒相互映照、相互印證,飲者的秉性氣質與酒的某種特殊氣質悄然相融,迸發出一種獨特的魅力和感召力,引得當世之人與后世之徒嘆惋連連。
酒的烈與真最是難得,它既是天真純粹、不塵不垢的原始與莽撞,是錚錚之骨不卑不屈的傲直與孤勇,也是持守一種烙刻于心中的決然道義而凜然赴大義的從容與不悔。古往今來,飲者無數,而真、烈者罕有,遍翻古史,也只有影影綽綽零星幾人,我愿與諸君一同回望、回顧、回味。
滋味深刻之酒多為辣烈,性格烈直之人也多有,而真人卻不常有,蓋因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而隨波逐流、虛與委蛇要遠比秉持真直、恪守初心要容易得多,故而真性、真情難得,真人可貴。據《宋史·邊歸讜傳》記載:“周世宗以累朝以來,憲綱不振,命為御史中丞。歸讜雖號廉直而性剛介言多忤物。顯德三年冬大宴廣德殿歸讜酒酣揚袂言曰‘至于一杯而已。’世宗命黃門扶出之歸說回顧曰:‘陛下何不決殺趙守微?’守微者本村口民因獻策擢拾遺,有妻復娶,又言涉指斥,坐決杖配流,故歸讜語及之。翌日,伏闔請罪,詔釋之,仍于闔門復飲數爵以愧其心。”史實故事的主人公邊歸讜歷經后晉、后漢、后周、北宋幾朝,是當世名士。后周世宗柴榮當政時,朝廷法紀松散,于是命令邊歸讜擔任御史中丞。而邊歸讜為人清廉,性格直率,多有剛直甚至略顯忤逆的進諫之言。某次大雪天,柴榮在宮中設宴召集眾大臣飲酒,在邊歸讜喝醉的時候,柴榮讓身邊仆從把邊歸讜扶出宮門,邊歸讜則是回過頭埋怨了柴榮一句:陛下為什么不下定決心殺掉趙守微呢?(趙守微本是鄉野之人,因獻策有功而被任為拾遺,屢犯法制,被判為流放)等到第二天的時候,邊歸讜酒醒之后就為自己昨日的發言感到后悔,主動去柴榮那里請罪,當柴榮已經下詔免其罪之后,邊歸讜仍舊在昨日所過之門喝了好幾杯酒來平復自己的愧悔之心。其人其事,雖有失辣烈,但貴在真、誠。
烈酒易得,真人難求,惟愿諸君能夠秉持初心、恪守本義,無愧與心、無愧于杯中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