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酒一杯家萬里”是宋代詞人范仲淹鎮守邊境時所作《漁家傲·塞下秋來》的佳句。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全詩寫得雄渾有力沉郁蒼涼而催人淚下。“千嶂”、“孤城”、“落日”,這是所見;“邊聲”、“羌管”,這是所聞。邊塞荒寒之景物,軍中悲壯的號角,戰事危急之情狀,躍然而出。“濁酒一杯家萬里”,范公借酒抒懷,既有滿腔報國之志,又難銷無邊愁腸別緒,這“一杯”與“萬里”之間形成了懸殊的對比。作者立志報國,卻又苦于宋王朝的武備松弛,防守不力,千般豪情,萬般無奈,盡顯其中。
把有關國家、社會的重大問題反映在詞作中首推范仲淹。宋仁宗年間,西夏進犯宋之邊境,宋王朝長期疏于戰備,邊防不修,士卒孱弱,將帥不才,宋朝邊境連連告急。在這樣嚴重的局勢面前,范仲淹應召入朝,恢復了天章閣待制之職,出任陜西路永興軍的知軍州事(今陜西西安一帶)。這時的范仲淹已經52歲了,仕途上的艱辛蹉跎使他早已霜染鬢發,但是忠心報國的熱忱卻不減當年。
范仲俺風塵仆仆來到處境最險惡的延州時,呈現在眼前的是戰爭給宋朝和邊民帶來的沉重災難,到處是斷壁殘垣,茅廬草舍被焚燒成了廢墟,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少數留下的也是無衣無食,無家可歸,有家難回,范仲俺的心情十分沉重,當即寫下這首《漁家傲》。此作不僅表現了作者建功立業的英雄豪情和戰士們艱苦的邊塞生活,也反映出北宋初期的政治傾向:重內輕外,把大量精銳部隊布置于內地城市,用于防范和鎮壓人民起義;邊境空虛,將帥多為皇親親信,同時還頻繁調動軍隊,使“兵不知將,將不知兵”,這種做法固然對防止軍隊內亂而威脅宋朝統治有一定的作用,而另一方面卻大大削弱了宋軍對外防御力量,加上宋自從和遼訂立“澶淵之盟”,朝廷不思警戒。公元1038年,西夏元昊稱帝,宋廷倉促起兵,卻每戰輒敗,元昊直抵延州城下,宋朝調范仲淹知延州,雖筑墻練兵,然而延州仍處于孤立狀態,故有“長煙落日孤城閉”一句,隱示宋軍不利的軍事形勢。
范仲淹詞風獨具一格,一方面豪放雄渾,一方面是纏綿婉轉,看似矛盾的情感卻真實地在詞人身上表現出來。宋初的詞仍沿著晚唐、五代綺靡的詞風發展,古文運動前后,豪放詞開始抬頭,范公之詞也一反唐宋余風低沉婉轉的綿綿之音,跳出了詞為“艷科”的圈子,筆觸于邊塞之聲,顯示了高視群流的氣概。
范仲淹在全宋詞僅錄的五首詞,其中《漁家傲》、《蘇幕遮》、《御街行》名聲最大,作者以酒入詞,以瑟瑟秋色為背景,或抒發政治抱負,或感嘆離情別恨,盡顯羈派浪子愁思凄涼的苦境,既有“濁酒一杯家萬里”的悲壯豪情,又有“黯鄉魂,追旅思”的婉綿怨緒。無論是“燕然未勒歸無計”的征夫淚,還是“酒未到,先成淚”(《御街行》)、“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蘇幕遮》)的兒女情絲,情到深處,真摯感人,表現了范仲淹既有政治家的豪情壯志,也有常人的平凡情愫。
毛澤東在讀到范仲淹的《漁家傲》、《蘇幕遮》時評曰“范仲淹的上兩首,介于婉約和豪放兩派之間,可算中間派吧;但基本上仍屬婉約,既蒼涼又優美,使人不厭讀。婉約派中的一味兒女情長,豪放派中的一味銅琶鐵板,讀久了都令人厭倦。”《蘇幕遮》抒寫鄉思旅愁,以鐵石心腸人作黯然銷魂語,尤見深摯。“碧云天,黃葉地”二句,一高一低,一俯一仰,展現了際天極地的蒼莽秋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更加愁腸婉轉,頗有李煜“離恨恰如春草”、“觸目柔腸斷”及李清照“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意境。而“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四面邊聲連角起”卻酷似蘇軾“老夫聊發少年狂” (《江城子密州出獵》)及辛棄疾“沙場秋點兵” (《破陣子》)的風范。
范仲淹一生主事從政,為官清廉。以民為先,以天下大事為重,是其為官之準則。他少有大志,苦讀飽學,精通儒家經典,又擅長詩文。范仲淹為官數十載,幾起幾落,卻勵志不改,“寧鳴而死,不默而生”。他用一生實踐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岳陽樓記》)的為人準則。為官,始終心系百姓,每到一地,興修水利,保土安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為文,雖詞作不多,字字璣珠,頗具大文豪風范,其詞風上承唐詩遒勁之風,詞作慷慨悲涼,表現了他抵御外患、報國立功、憂國憂民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