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年前的今天,“樂圣”貝多芬憾然離世。這位垂死的作曲家盯著床頭未喝完的德國美因茨葡萄酒喃喃自語,留下了生命中最后一句話:
“啊,可惜……為時已晚!”
和飽受新冠病毒摧殘的當下有所相似,18、19世紀的歐洲,正接連承受牛瘟、霍亂的洗禮。因為衛生問題,葡萄酒被認為是相對水更衛生的飲品。那時的歐洲,城鎮剛具現代雛形,沒有下水道,沒有清潔的飲用水,河流污染也很嚴重——生活生產的污水廢水未經處理直接排進河道,充斥著垃圾、工業廢料、排泄物和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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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時骯臟的塞納河(吃飯勿看),來源:BBC《骯臟的城市》
那時的水是如此腌臜,以至于人們認為洗澡有害健康,有錢人紛紛選擇“干”浴,寧可用亞麻布干擦身體也滴水不沾。葡萄酒因此成為飲用水的替代品,由消遣變成了生活必需品,影響力陡升——凡爾賽宮的貴族日常在手里端著葡萄酒杯,以在尋歡作樂之余補充水分。
古代與現代歐洲城市對比,圖源:BBC
即便如此,葡萄酒也難逃衛生之劫。日前,一直死因不明的“樂圣”貝多芬,被找到新的爭議性證據,顯示他極有可能是死于當時劣質葡萄酒的鉛超標問題。
樂圣之殤
人們知道,器樂在整個19世紀余下的時間的發展都是在他的符咒之下,沒有一個音樂領域的真正靈魂不是歸于貝多芬。
——保羅·亨利·朗
1827年,57歲的貝多芬臥床不起。他的一生與病痛相伴,此時的他早已失聰,肝臟和胰腺開始衰竭,偏頭痛和腹痛反復折磨著他。
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是德國作曲家,1827年在維也納去世,享年57歲。他是維也納古典樂派代表人物之一,以交響樂、協奏曲和鋼琴奏鳴曲聞名。因其對古典音樂的重大貢獻,他被后世尊稱為“樂圣”、“交響樂之王”。
關于他的死因,坊間有幾派傳言:一是他的父親患上梅毒,貝多芬因此生有先天性梅毒癥,這導致了他后期的聽力喪失及最終死亡(有學者研究其頭骨后認為,他的凹陷鼻梁和方形頭顱都是先天性梅毒的表現);
二是嚴重酗酒引起的肝病所致。貝多芬的醫生在尸檢中稱他死于酗酒引起的肝硬化、胰腺炎和腹膜炎。貝多芬有家族酗酒史,他的父親、祖母都是因濫用酒精離世。在他母親過世后,貝多芬逐漸陷入酗酒歧途,每餐一瓶不在話下。然而那時葡萄酒的酒精度遠低如今,而飲用骯臟的井水遠比酗酒更危險,這或許并非壓垮他的最后那根稻草;
第三種推斷則是鉛中毒而死。貝多芬死后,體內的鉛含量遠超常人40倍——他的好友西勒曾留下他一縷頭發作紀念,被輾轉留存下來,現代科技手段檢測證實了這一觀點。對于鉛中毒的源頭,學者提出幾種推測:餐具鉛含量過高;貝多芬愛吃多瑙河魚,工業水污染導致了魚肉鉛超標;貝多芬酷愛飲酒,當時的葡萄酒非法摻入鉛以達到更順滑的口感。
比利時自由報《La Libre》近期發表了一篇極具爭議性的研究。文中,布魯塞爾自由大學的Fabrizio Bucella教授認為,害死“樂圣”的可能不在于酒精本身,而在于酒中遠超正常指標幾十倍的鉛含量。
* Fabrizio Bucella是物理教授和數學家,同時也是IWD葡萄酒學院負責人,著有《葡萄酒防腐》、《餐酒搭配教程》、《為什么喝葡萄酒?》等多部酒作。
他認為,殺死貝多芬的不在于葡萄酒的量,而是“質”——貝多芬攝入了致命量的鉛。早在2013年,在對貝多芬的頭發和骨骼進行毒理分析后,研究人員發現他體內殘留了極高濃度的重金屬鉛,超出正常指標40倍。
Fabrizio Bucella參考了Fran?ois Mai等貝多芬學者以及法國葡萄酒作家Jacques Dupont的研究后提出,如果是攝入餐具、魚肉中的鉛引起的中毒,這樣的高濃度“是無法解釋的”。
而對于幾十年酗酒如一日的貝多芬,酒中摻入的鉛或許才是最后的答案。
奸商加鉛,柔化葡萄酒口感?
貝多芬雖然也飲用香檳之類的好酒,但最愛還是產自德國美因茨和匈牙利布達的廉價葡萄酒。這些便宜酒經常摻雜一氧化鉛,以期柔化劣質酒液“青澀尖酸”的口感(其他的“矯飾”手法包括在酒中摻雜龍膽根茶,以及將燒紅的鋼片扔進橡木桶加速“熟化”)。
盡管這種手法被嚴令禁止,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而“樂圣”也非萬能的鑒假專家。他的學生兼私人秘書安東·辛德勒Anton Schindler曾稱,在喝這些劣質酒的時候,貝多芬常常胃痛,但還是屢勸不止。
對此一無所知的“樂圣”因此陷入一個死循環:鉛中毒會加重心悸、無力和偏頭痛,而貝多芬飲用葡萄酒的目的正是緩解由此引發的抑郁癥狀。可惜,這份劣酒的鉛毒診斷遲來了整整兩個世紀——正是他心愛的酒為他灌入了大量的鉛,最后終結了他多舛的一生。
在現代社會,食道面臨的威脅通常意味著:過量的添加劑,劣酒勾兌好酒,以次充好,葡萄酒氧化成“醋”,等等。
而在貝多芬的年代,為了追求賣相口感,在食物中添加有毒的工業調色調味料,卻已經是貪婪的食品商心照不宣的主流。
這一切,還要從工業革命的后遺癥說起。
舌尖之毒,當科學遇上造假
蘇格蘭小說家斯摩萊特(Tobias Smollett)曾這樣描述歐洲飲食的日常:牛奶里漂著淹死的蝸牛,面包是摻了白堊土、明礬和骨灰的毒面團,葡萄酒則是“將蘋果酒、玉米酒、黑刺李汁液混在一起,調成的難喝且有害身體的廉價混合物”。
毒自舌尖。
群星薈萃的18、19世紀,被認為是食品衛生安全最糟糕的時代。隨著工業化推進,滿足溫飽的歐洲人民不再囿于填飽肚子,開始向往更精致的食物:甜美順滑的葡萄酒、時令蔬果和舶來的“洋”貨。
19世紀的紐約下東區,圖源:messy nessy
然而,在歐洲食品業蓬勃發展的背面,是從工業化中汲取靈感的奸商,開始用“科學”手法極力掩飾大眾飲食的真相。這些酒水食物是否真的更“好”,則讓我們這些后來人打下一個大大的問號,和嘆號。
1820年,德裔化學家阿庫姆Frederick Accum出版《論食品摻假和廚房毒藥》,成為首個呼吁打擊食品摻毒制偽的聲音,然而當局選擇了漠視。那時的人們還沒意識到,填飽肚子、用來續命的食物竟暗藏著能令人喪命的危險。
《論食品摻假和廚房毒藥》
由于沒有化學檢測儀,判斷一款食品的好壞只能通過肉眼觀察、用鼻子聞、用舌頭嘗,而這些膚淺的手段根本無法發現被科學“洗禮”過的偽劣產品。傳說一位法國教授曾這樣描述:
“早餐喝一杯用甲醛防腐的牛奶,中午搭配用硫酸銅染綠的菠菜,吃一片含有硼砂的火腿,再喝半瓶用過量品紅染色或用過量石膏處理過的葡萄酒,如此二十年。”
21世紀的人,看了咂舌。回到那個年代,我能存活的時長可以預見,很短暫。
兩百年來,在良心、性命與貪欲的不斷抗爭中,普羅大眾的飲食安全得到愈發完善的保障。唯希望,那段黑暗的歷史不會重演,也不再有黑心商販為了多掙幾枚銅板,不知不覺害死又一個“貝多芬”。
三只酒狐說:
參考資料:
比利時自由報,Ludwigvan Beethoven: le vin pour cause de ses tourments
葡萄酒觀察家,Leadin His Red: Wine Killed Beethoven, Suggests Provocative New Research
酒飲商務雜志,Beethovenmay have been killed by lead in red wine
Infobarrel,發出臭味的淑女和紳士們
搜狐,美味欺詐:食品造假與打假的歷史
果殼,毒死你不償命:18世紀末倫敦食品的黑歷史
新浪,食品安全:“舌尖上的威脅”曾困擾歐洲上百年
文/責編_A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