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紅樓夢》后,忽然有個猜想冒上心頭,那就是曹雪芹親筆寫下的《紅樓夢》結尾,有可能是這樣一種結局:醒來竟是一場夢。
紅學界對于《紅樓夢》的整體結構有一個普遍的共識,那就是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原著(或者絕大部分是),而后通行本的四十回則是高鶚續寫的。對于這一點我也深有體會,前八十回的筆法、功力是一個層次,尤其是那詩情與現實相通、情感與景物交融的寫法,尤其伏脈千里的結構把控能力,是后四十回所差千里的。尤其是在結尾的設計上,本該是“白茫茫一片”的悲劇,卻是柳暗花明延世澤了,顯然是攝于皇權淫威而改寫,因此為許多紅學研究者和紅迷們所質疑。
那么《紅樓夢》的大結局究竟該是什么樣子?高鶚的設計是最后甄士隱與賈雨村再一次相遇,經過一番深談,甄士隱了卻最后一段塵緣,而功名心極重的賈雨村卻閑臥廬舍,待到空空道人來請他到人間去傳播《石頭記》,他卻轉而推薦他人。
我倒覺得,最后一定要有甄士隱和賈雨村的一段對話,但不是在歷盡劫難之后,而是在中秋月酒醒之時,發現一切不過一場夢,而什么也沒有發生過,賈雨村也沒有去進京趕考,而因為他和賈府有些瓜葛,故而對這些事兒很是了解,所以才有了“假語存”。
為什么這么說?理由有三條:
第一,《紅樓夢》開篇亦真亦幻,就有許多象征意味的鏡像,比如甄士隱隔壁有一座“葫蘆廟”,而賈雨村就寄居在廟里。葫蘆諧音“福祿”,恰好可以寓意功名利祿。在許多神話故事和傳奇中,葫蘆的容量很大,所以常常用來裝酒,所以又“酒里乾坤大,壺中歲月長”的說法。
第二,《紅樓夢》中多次提及“南柯夢”、“邯鄲夢”,譬如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芳官唱的一首《賞花時》,就是《邯鄲夢》里的詞兒。《邯鄲夢》里盧生夢見自己得中高官,登時榮華富貴,后又受小人陷害以致家破人亡,醒來頓悟,因此幡然醒悟,跟著呂洞賓登仙的故事,結構上與賈雨村在紅樓夢中有暗合之處。
第三,《紅樓夢》亦真亦幻,把曹家或者還有其他世交的故事以超寫實的筆法隱藏在一場夢中,以賈寶玉成了“古之傷心人也”,而賈雨村也跟著幡然醒悟為結局,然后對人生意義進行反思,倒符合中國式的鋪陳與敘事的文章結構。
中國的真隱士大致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從未入世,出現在中國早期,以許由、趙蕤為代表;第二種是不合時宜而出世,以伯夷、叔齊、陶淵明、李白等為代表,在中古時期比較常見;第三種是盛極而衰、受盡劫難而成傷心之人,賈寶玉就是這樣一個源于生活的藝術形象。這三類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有自由思想和獨立精神。
所以,甄士隱和賈雨村最后的對話,也應當與反思精神自由和精神獨立的可貴之處這一類的話題有關。
信手翻書,信筆亂寫,信口閑談,博諸位一笑,不必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