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我對“茅臺鎮”這三個字充滿敬畏的,這種敬畏并非來自“茅臺酒”的歷史,也并非來自“茅臺酒”無以輪比的售價與市值,而是來自于對天地造化的敬畏,我一直相信,上天對某些地方是比較偏愛的,它以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讓一些神秘而偉大的產品誕生于此,讓那片土地上的人們因這些產品而享受無上光榮,豐衣足食。中國的茅臺鎮,法國的干邑鎮與香檳區等便是天上的寵兒之一。
但是,這種敬畏正在快速消失,在我的想象中,茅臺鎮應該是一個詩意般的存在,每到下沙季節的早上,當整個河谷迎來第一縷陽光的時候,釀酒師們便像一群酒神的信徒紛紛走進各自的糟房開始一天的“功課”,盡管他們大部分都采用同一種糧食,同一種工藝,但由于個人的靈感和造化,他們的作品風格各異,都帶著神的廣芒與藝術光輝。他們不需要吆喝,更不屑與顧客討價還價。他們矜持的等待知音顧客的發現與欣賞。
而如今,茅臺鎮給我的印象卻變成了一個農貿市場,商家們依賴天賜的“茅臺鎮”字號,天一亮就開始在各種媒體上亮起嗓子,用最淺陋直白、甚至乞求般、自我詛咒般的語言和最原始的促銷辦法叫賣他們的產品。在這嘈雜的吆喝聲中,一方天賜的風水寶地仿佛變成了臟亂差和魚龍混雜的原始集市。為了證明以上所說并非危言聳聽,我專門看了我的微信朋友圈,給我推薦的“茅臺鎮”醬酒廠家很多,為此我還專門截了圖。
我們接著再來看看這些廠家都是如何吆喝吧?
正宗茅臺鎮產品
茅臺鎮第X大酒廠
小妹邀你喝酒
100%純糧食釀造
不好包退
好喝不貴
好喝不上頭
這才是好酒
驚呆了,買醬酒竟然可以這么便宜
198元/6壇
價格良心,借錢也要買
我們對天發誓:XXXX
閱讀這些廣告時,我們仿佛看到了農貿市場里買菜大媽或水果販子們的攤點前寫著的“絕無農藥殘留”、“正宗產地水果”、“含淚大出血”等內容的紙片。唯一不同的是,大媽與販子們的廣告是寫在隨意撿來的廢棄紙板上,
而“茅臺鎮”醬酒們的廣告則是寫在現代化的智能手機上。相比之下,我甚至覺得大媽及販子們的廣告比“茅臺鎮酒”們的廣告更高級,至少他們的廣告實現了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統一,而且,我們還能偶爾發現他們有驚人之語,比如“我的橘子甜過你的初戀”、“一代天蕉,買了不憾”等等讓人莞爾一笑的創意。而當“茅臺鎮酒”們雷同、淺陋、甚至乞求般的廣告出現在現代化的智能手機屏幕上時,我們獲得的感受卻是廣告內容與廣告形式的嚴重分裂帶來的滑稽。
我不否認茅臺鎮酒們的這些廣告的效用,也承認(甚至同情)這也是商家們的無奈之舉。因為在這刀光劍影的商業戰場上,很多所謂“高級”的戰術是需要時間、需要人、需要錢來完成的。而眼下,商家們最需要的是原始的積累,而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與野心。但我們要警惕的是,長此以往,“茅臺鎮”給人的美好想象會不會很快地被我們透支?這些美好的想象不復存在,甚至淪為負值的時候,我們茅臺鎮產品的價值源頭與依據又在哪里呢?我們會不會成為一群被后人譴責的毫無貢獻的“啃茅族”?
當我們所處的環境被某種強大的文化所籠罩的時候,人們的思想和行動往往變得異乎尋常的保守與固執,這就是“啃茅族”之所以大量繁殖的原因所在。據說茅臺鎮有近千家醬酒廠,但這么多年過去,除了與“茅臺”有點淵源的幾個品牌之外,幾乎沒有一個酒廠能在全國市場中異軍突起。我想這與茅臺酒的文化過于強大有關,在“茅臺”的潛移默化下,所有的酒廠都不知不覺地陷入一種價值創造的惰性與迷信之中,每個商家都想借助茅臺酒的光環快速變現、分到一杯羹。于是,我們便看到了大量與茅臺酒雷同的瓶型、雷同的工藝與產地描述的產品的大量繁殖。
而在“茅臺鎮”的產品們互相低價與惡俗競爭、互相搏殺的時候,一些沒有多少產地光環的地區卻出現了不少著名的品牌,比如老村長、江小白、毛鋪苦蕎酒、一擔糧等等。我們在把眼光拉遠一些,看看歐洲的葡萄酒。僅一個小小的法國,一塊小小的波爾多地區就可以誕生享譽世界的拉斐莊、拉圖莊、奧比昂莊、瑪高莊、木桐莊、白馬莊、奧松莊和翠柏莊等八大葡萄酒名莊,而我們的茅臺鎮為什么卻永遠是“茅臺酒”一支獨大?為什么不能產生更多的熠熠生輝的品牌?
我不敢說我能給茅臺鎮指出一條直通未來的光明大道,我也相信很多茅臺鎮的朋友也一直做這方面的探索與實踐。從今日頭條上的廣告我們可以看得出這些努力的跡象,比如在內容營銷、社群營銷上的實踐等等。但我要說的是,這些實踐大多都還停留在傳播形式上的創新上,而茅臺鎮的產品面臨的最急需解決的課題應該是:
如何走出“茅臺酒”的品牌陰影,充分利用天賜的地理優勢,走出雷同與惡性的“啃茅”時代,構建“我的”價值。
今天的中國已經是一個剛需過剩的市場,我們的消費正在快速地從實用消費時代轉變到審美消費時代。這對白酒商家來說是一個不可多的天賜良機,因為,白酒與其他快消品不同,白酒本身就具有天然的文化審美與文化體驗功能,這其中可以包括歷史之美、工藝之美、地理物候之美等。而對茅臺鎮的產品來說,由于上天的厚愛,我們已經具備了獨一無二的、具有無限可能與想象的美的資源與內核。我們需要做的事,利用“我的”創意把“茅臺鎮”之美“翻譯”出來,創造更多的“我的”的產品,完成“新價值”的創造與傳播,創造新的“剛需”,擺脫眼下惡俗與低價競爭的惡性循環,進一步拓展茅臺這個河谷小鎮給予世人的美好想象的邊界。
愛之深,責之切,我希望茅臺鎮的朋友不要從我這篇文字里讀出惡意來。套用雷軍的名言:夢想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我們期待者茅臺鎮出現一批勇于吃螃蟹的人,期待他們不負上天的美意,通過他們的創新,讓茅臺鎮的產品各美其美,百花爭艷。如此,茅臺鎮就有福了,全國人民也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