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裕森
以葡萄酒為專業的臺灣自由作家、亞洲葡萄酒教父級人物。巴黎十大葡萄酒經濟與管理碩士、法國葡萄酒大學專業侍酒師文憑、東海大學哲學系。原本念的是哲學,卻轉身浸入到葡萄酒的世界里。
被媒體比喻為“逐美酒佳肴而居”的“游牧型”作家,各國遷徙游歷,在自己的田野調查里不停地記錄著人與土地與時間的深層對話,探尋著那些經由歲月與智慧薈萃而成的葡萄酒傳說。
繼2015年「風土解碼」之后時隔兩年,林裕森于6月16日至20日,在北京上海廣州三地,為大陸酒友帶來其全新研發課程「法國葡萄酒新貌」,再次以他獨特的視角、審美、選酒風格讓法國葡萄酒成為大家熱議與思考的話題。
活動之際,酒斛網作為特邀媒體,與林裕森先生開啟了一場上海夏日的周末對話,跳到課程之外、繞開作品本身,談論了那些關于葡萄酒背后的心情與故事。以下為采訪實錄:
酒斛網:是怎樣的契機讓您從哲學走入葡萄酒世界?您的葡萄酒深造之路為何選在法國?
林裕森:我去法國的時間是1991年,當時,在臺灣東海大學哲學系念書的我已經選修了兩年法文,決定去法國繼續深造。也許是入鄉隨俗的關系,到達里昂后,我漸漸地接觸到葡萄酒,并在品嘗的過程中發現它其實很有趣,正是在那段時間,我第一次意識到或許可以將葡萄酒作為一門學問來研究。很快的,在一位法國好友的介紹下,我開始了Suze-la-Rousse葡萄酒大學職業侍酒師(Sommelier-conseil)課程的學習,算是正式進入葡萄酒世界。
在法國侍酒師的培訓有非常固定的體系,我的課程屬于一種在職進修(formation continuée)式教育,學期不長,一年時間可以完成。但要知道,單單是有機會喝到更多的葡萄酒這件事,當時就已經足夠讓我興奮了。
這是一個非常好玩兒的課程,學生參與品鑒的時間被最大化,雖然學校只頒發學院文憑,但它卻是法國最早使用體驗教學的模式來進行葡萄酒培訓的課程之一。不同主題的品嘗課程幫助學生系統地理解到葡萄酒的各類風味:例如,從均衡感出發,白葡萄酒著重于強調酸度與甜味之間的協調;而紅葡萄酒則是側重在單寧、酒體與酸度之間的架構。但后來我發現,這種古典主義的教學理念并非品鑒研習的唯一方式。
當時在臺灣,葡萄酒進口行業并沒有開放民間經營,市場上的葡萄酒非常少,人們還沒有太多可以接觸葡萄酒的機會,所以,在早期的葡萄酒學習階段,我并沒有把葡萄酒當成一個可以發展的職業,或者直接一點說將它作為自己未來的工作,當時的我認為臺灣不會成為一個“喜歡喝葡萄酒”的地方。
酒斛網:能與我們大家分享一些您在侍酒師學習階段的故事與感受嗎?
林裕森:Suze-la-Rousse真正改變我的“葡萄酒人生”的地方并不僅限于這里的葡萄酒學院。這里是一個人口僅900人的小村子,課程期間所有學生只能住在村莊附近,有限的活動范圍讓彼此除了教室之外似乎便無處可去。我們會把課堂上剩下的酒帶回家,晚上再一起分享;課余經常一起烹飪;周末結伴游訪附近的酒莊,感覺就這樣“與世隔絕”地進入了一個法國葡萄酒的核心地帶……
數月的短暫學習生活潛移默化地將我們這些對葡萄酒感興趣的年輕人捆綁在一起,逐漸地形成了一個小社群,大家從簡單的葡萄酒愛好者慢慢進入到一個更為成熟的專業的群體,可以說這時是我到達法國兩年以來,第一次較為真實而徹底地融入當地生活。你會發現這跟你之前體驗到的法國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你不再需要低落地把自己認定為外國人,你開始積極地與周圍的環境和文化產生共鳴,并覺得自己與所有人處在同一個大氣層里……
這個感受與心理變化對我的影響非常大,它更成為后來我決定留在葡萄酒領域待更長時間、做更多發掘的關鍵原因;也是這樣一段看似荒涼的歷程讓我比較認真地思考了在葡萄酒之路上自己到底想要去往哪里。
酒斛網:遇見葡萄酒是否讓您看到了不一樣的法國?或者說從葡萄酒中折射出來的法國景象會更加具象嗎?
林裕森:到達法國后,從一開始我就希望自己能以一個法國人的視角去地道地看待與理解這個國家,而葡萄酒剛好是一個很妙的路徑。回望過去,與葡萄酒接觸的過程中讓我看到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從某種角度而言它讓我更深入地了解了這個極具風情的國家。
大概因為研究葡萄酒的關系,我甚至要比很多法國朋友更了解他們自己的家鄉。當你明白了風土是土地、自然環境、歷史以及人之間的綜合表現以后,你自然會理解為什么在不同的地方人們都可能生產出豐富又兼具品質的葡萄酒來。
透過對不同風土的解讀你可以很容易地去了解法國的每一個地方:那里的人們為什么會保持這樣的生活方式?又或者他們為什么會用那樣的方法看待世界……比如,你開始理解波爾多葡萄酒業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波爾多為什么會是現在的樣子;同樣,當你了解勃艮第葡萄酒業之后,你也不再會驚訝于勃艮第今天的面貌;但是,如果你并沒有去發現與挖掘這些“秘密”,只是單純地討論這些地方,那么你肯定不會對這些座城市與地區有更具價值更深入的理解,因為往往歷史與地理的結合是最能摸清一個地方本質的方法。
倘若基于這樣的邏輯與面向來看,或許真的沒有比葡萄酒更合適的其它媒介能讓我更加通透地去賞讀法國。
酒斛網:媒體把您稱為“游牧型”、“隨佳肴美酒而居”的葡萄酒自由作家,您覺得這些定位準確嗎?對您而言,什么樣的寫作可以被定義為是“自由的”?
林裕森:這是之前臺灣的一位出版社編輯對我的描述,就我的工作模式而言,它算是一種風趣的定位。我前后在法國生活了近十二年(其中包括五年讀書的時間),這期間我會因為各種寫作計劃去不同的地方游歷,開展相關的“田野調查”。
一九九四年我開始籌備自己的第一本書「葡萄酒全書」(Discovering Wine),那時我還在巴黎第十大學念葡萄酒經濟管理,課程期間,國際葡萄酒協會安排學生到十余個不同的葡萄酒產區上課旅行,我就正好邊學習邊寫作,把上課的過程作為寫作練習……我的第一本書是部完全的學生作品。這本書一九九六年底在臺灣出版,可以說是我 “人生的最暢銷書”,之后我又陸續出版了十多本其它作品,但無一趕超它的成績。
九十年代中期,臺灣由于缺少葡萄酒市場,葡萄酒作家無處“寄生”,可以說是一種“外星人”職業,甚至都算不上一個正經活計,某種程度而言去涉足葡萄酒寫作是一件相當“瘋狂”的事情。但與此同時,整個亞洲正處于紅酒熱的沸點,直到撞上一九九八年的金融危機,這朵曇花才迅速隕落。
我的第一本書,就是在這樣一種看似沒有市場的情況下好運地碰上了那個“所有人都想認識葡萄酒”的時機:突然之間似乎整個臺灣都想要認識葡萄酒,特別是法國葡萄酒!第一次試筆的成功對于年輕的我有著巨大的觸動,夸張的說有點改變人生的意思。它讓我體會到葡萄酒寫作是一件自由而歡暢的事情;也讓我認識到作品的成功是沒有所謂的市場征兆的,所以寫作可以或者必須是“自由”的,想象一下,如果你現在才開始寫葡萄酒,大概永遠不可能收獲當時的那種驚喜。
正如我在一九九六年準備出版「歐陸傳奇食材」(Nulle Part Ailleures) 期間,曾被人質疑“你這本書里提到的黑松露、貝隆生蠔,臺灣都買不到,請問書要賣給誰?”當時,我回答的是“你去看一下,一九九四年我們決定要出版「葡萄酒全書」的時候,臺灣真的有葡萄酒嗎?”就像這次來上海講到的“自然酒”它還沒有被完全接納,沒有受到主流追捧,但也正因如此,它才更有理由被關注,被選擇。
我想,真正自由的寫作是不受市場或者潮流約束的,它應該帶著屬于自己的風格與辨識度記錄于時間之前!
酒斛網:今天,中國消費者對葡萄酒的理解和認知都有了巨大的提升,有越來越多的人能夠根據自己的切身感受與喜好作出購買選擇,并能夠更主動地尋找適合自己的產品風格。在您看來,法國葡萄酒有哪些特質或者優勢來滿足這些日具個性化的消費需求?
林裕森:在世界各國葡萄酒中,法國葡萄酒應該是是最早被大家認識與熟悉的,倘若單純地從“好喝”、“喜歡喝”的角度出發,它往往會在價格、標簽、風格等方面帶著與身俱來的親切感,即使是那些沒有花大時間研究葡萄酒的人也能多少對它有些概念,哪怕只是簡單地記得名字。
但是,當你進入葡萄酒世界并開始理解其內涵之后,會慢慢看到深處的風景:法國葡萄酒在保持多樣性發展的同時,每個地區的風格又是獨立而各具特點的。
法國跨越南北,出產的葡萄酒無論是品種還是風格都非常均衡,毫不夸張地說一個國家就能夠撐起整個世界的口味,幾乎任何一種偏好都可以在這里得到滿足。
當然,意大利同樣有著巨大的葡萄酒地盤,繁華到一定程度,即使單獨的一個產區也常常讓人迷路其中,但跳出亞平寧半島似乎龐雜有余而凝練不足;西班牙葡萄酒存在著太多新舊之間的變動,受氣候的影響,比較少出現如香檳或者勃艮第之類精巧細致的風格,雖然也有讓人驚艷的時刻,但層理略顯單薄。
另外,從葡萄酒的分級以及產區規劃來說,法國是世界上最有秩序的原產國之一,它的這種“素養”為葡萄酒消費提供了更為干凈與方便的環境,讓人們能夠更加容易地做出自己的選擇。
今天,世界各國都在努力發展各自不同的地區風格,在它們建立“新經典”的道路上,都曾或有或無地把法國當成假想敵,但與此同時法國的“法定產區”、“風土”的概念卻被各家拿來作為效仿的標準,即便這些概念并未在一些新世界國家上升到法律層面。但不可否認,法國的葡萄酒生產理念已經成為一種世界性的經驗與邏輯,我們必須感謝它的存在,讓各地葡萄酒在趨同求異的過程中演化得更加純凈而多彩。
采訪者@吳曉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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