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人都了解,酒不醉人人自醉,醉還真不在酒,在喝酒的人,在喝酒的境。富有詩意的喝酒方式是什么?大約就是林清玄筆下的“溫一壺月光”吧。
喝酒是有哲學的,準備許多下酒菜,喝得杯盤狼藉是下乘的喝法;幾粒花生米一盤豆腐干,和三五好友天南地北是中乘的喝法;一個人獨斟自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是上乘的喝法。
關于上乘的喝法,春天的時候可以面對滿園怒放的杜鵑細飲五加皮;夏天的時候,在滿樹狂花中痛飲啤酒;秋日薄暮,用菊花煮竹葉青,人與海棠俱醉;冬寒時節則面對籬笆間的忍冬花,用臘梅溫一壺大曲。這種種,就到了無物不可下酒的境界。
當然,詩詞也可以下酒。
喝淡酒的時候,宜讀李清照;喝甜酒時,宜讀柳永;喝烈酒則大歌東坡詞。其他如辛棄疾,應飲高梁小口;讀放翁,應大口喝大曲;讀李后主,要用馬祖老酒煮姜汁到出怨苦味時**;至于陶淵明、李太白則濃淡皆宜,狂飲細品皆可。
大家讀唐宋詩詞,乃知飲酒不是容易的事,遙想李白當看斗酒詩百篇,氣勢如奔雷,作詩則如長鯨吸百川,可以了解這年頭飲酒的人實在沒有氣魄。現代人飲酒講格調,不講詩酒。在秦樓酒館飲酒作樂,這是格調,能把去年的月光溫到今年才下酒,這是幽默,也是性靈,其中是有幾分天分的。
《維摩經》里有一段天女散花的記載,正在菩薩為弟子講經的時候,天女出現了,在菩薩與弟子之間遍灑鮮花,散布在菩薩身上的花全落在地上,散布在弟子身上的花卻像粘黏那樣粘在他們身上,弟子們不好意思,用神力想使它掉落也不掉落。
佛家雖然講究酒、色、財、氣四大皆空,我卻覺得,喝酒到極處幾可達佛家境界,試問,若能忍把浮名換作淺酌低唱,即使天女來散花也不能著身,榮辱皆忘,前塵往事化成一縷輕煙,盡成因果,不正是佛家所謂苦修深修的境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