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文化的一個傳統組成部分,早在夏商時期,我國先民就已會釀酒。漢末三國,酒在社會生活中已漸為普遍。無論是羅貫中的《三國演義》,還是新舊兩版的“三國”電視劇;無論是溫酒斬華雄,還是煮酒論英雄,酒都是三國英雄故事的重要道具。
禁酒與好酒
古時生產力不高,而釀酒又意味著糧食的消耗,因此官方并不激勵釀酒。傳說商末因為出了“酒池肉林”的紂王,酒更是被口誅筆伐,這雖很可能是成者王敗者寇的誣蔑,但入周以后禁酒就成了政府行為。到了東漢末年,各地戰亂頻繁,大量人口逃散死亡,生產力更不能保證,糧用不足一直困擾著各路英豪,禁酒也就成了維持政權和節約軍隊開支的權宜之計。
魏蜀吳三足鼎立之前,就有人開始禁酒,先有漢中的張魯,后有徐州的呂布,等曹操統一了北方后,禁酒被他搬上了法令。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平定北方袁紹父子及其余部不久,面對黃巾之亂后中原地區殘蔽的社會經濟,他頒布了禁酒令。《后漢書·孔融傳》載:“時年饑,兵興,操表制酒禁。”顯然,盡管當時曹操已經采取屯田等方式以增加生產,但連年征戰的曹軍恐怕還是餓著肚子的,只有靠禁酒來保證糧草的供給。
曹操很清楚釀酒不僅耗費糧食,而且如果飲酒成風也必然貽誤軍機,因此他并不怎么好酒。不過由于曹操的文人形象與藝術渲染的需要,《三國演義》里邊的曹操就大變樣兒了。比如第十六回“曹孟德兵敗清水”,吃了敗仗的曹操有一日“酒醉”,想到城中嫖妓,左右心腹使之與張繡的嬸嬸鄒氏私通,于是曹操每日與鄒氏飲酒作樂,好不快活。事情敗露后,引起張繡的不滿,曹操為此損兵折將。
曹操不一定好酒,卻擋不住他周圍的人對酒的偏好,其子曹植就是一位。史稱曹植“任性而行,不自雕勵,飲酒不節”。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曹仁被關羽困于樊城,曹操任命曹植為南中郎將,行征虜將軍,準備派遣他去援救曹仁,結果曹植“醉不能受命”。和大家寧愿相信曹操好酒同樣,人們也同情曹植后來的境遇。曹丕即位后,將曹植打壓得很慘,其中固然有曹丕“相煎太急”的政治手腕,但也不乏曹植喝酒誤事、不堪重用的自毀前程。
酒風與酒器
三國有不少酒風剽悍之人,張飛就是較典型的。《三國演義》第二回就是他“醉酒鞭督郵”,開了整部小說的“酒氣”。張飛醉酒之后,總是要鬧出些事來,如醉酒打了呂布岳父曹豹,失了徐州不說,還把劉備的老婆孩子給搞丟了。后來,為給二哥關羽報仇,心急卻無處使勁的張飛醉酒打了范疆、張達,較后遭到報復,命喪黃泉。
三國人酒量、酒風怎么,曹丕在《典論·酒誨》里給出了答案。他寫道:“荊州牧劉表跨有南土……并好酒,為三爵,大曰伯雅,次曰中雅,小曰季雅。伯雅受七勝,中雅受六勝,季雅受五勝。”就是說荊州牧劉表愛喝酒,專門讓人做成了大、中、小三個酒杯,大酒杯取名“伯雅”,能盛七升酒;中酒杯取名“中雅”,能盛六升酒;小酒杯取名“季雅”,能盛五升酒。
據《歷代度量衡考》一書,漢末及三國時一升相當于今天的0.2升,所以“伯雅”能盛兩斤八兩,“中雅”能盛兩斤四兩,“季雅”剛好盛兩斤。
漢魏時沒有蒸餾酒,只有釀制酒,而且釀制方法較為粗放。《三國演義》開篇就是“一壺濁酒喜相逢”,蒸餾酒直到羅貫中所在的明代才出現,因此“濁酒”是適合漢魏時代狀況的。所謂“濁酒”,就是沒有過濾的、酒水混合著酒渣的酒,因此顯得渾濁。從這個意義上講,有關三國的影視劇中,但凡出現清冽的酒水,都是穿幫的。
山東諸城涼臺出土的一幅漢代的畫像石有一幅庖廚圖,圖中的一部分為釀酒情形的描繪,把當時釀酒的全過程都表現出來了。共包括釀酒原料→蒸熟→冷卻→加入經搗碎、浸曲、過濾的曲汁→入大口缸發酵→提取酒醪→繼續發酵→入小口酒瓶等10道工序。這一釀酒工藝路線,可以說是漢魏時期釀酒的主要操作法。
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里面也有8例制曲法,40余例釀酒法。釀酒技術路線與漢代大致相同。《齊民要術》里還載有曹操釀酒的故事。有一年,他發現家鄉亳州已故縣令的家釀法(九醞春酒法)新穎獨特,所釀的酒醇厚無比,遂將此方獻給漢獻帝。按現代發酵工程的角度,它被歸為“補料發酵法”,這在我國釀酒史上有著重要意義。它也是后來我國黃酒釀制的較主要的加料方法。
這個方法水和米的比例是一比一或者更低,即使經過二次發酵,成品酒一般不會超過10度,很像現在江浙一帶的江米甜酒。即便這樣的低度酒,常人也不會論斤喝,而劉表一口氣把三大杯干完,將近七斤酒進肚了。
跟張飛強勸不能喝酒的曹豹同樣,劉表自己狂喝,也請客人狂喝,誰不喝,他就強勸。曹丕在《典論·酒誨》里還這么寫道:“(劉表)又設大針于杖端,客有醉酒寢地者,輒以針刺之。”你喝醉了,我就把你扎醒,讓你接著再喝。相比張飛,劉表的酒風也相當剽悍。
至于當時的酒器,之前就有學者指出過,老版電視劇《三國演義》中用爵喝酒是錯的。爵雖在商周時期并用于禮器和酒器,但兩漢以后,它只出現在祭祀之中。回頭看新版《三國》也有這個硬傷,關羽溫酒斬華雄一段就有用爵喝酒的特寫。不過有意思的是,當關羽被殺,一直惜之為英雄的曹操專門給他辦了場很盛大的喪事,劇中曹操用爵盛酒祭奠關羽,算是誤打誤撞。但考慮當時的工藝,三國時的爵應該是漆器而非青銅,道具應用并未盡善盡美。
那么三國人到底用什么器皿喝酒?大約除了張飛這樣的莽漢,稍微文雅點的人一般用觴。離三國不遠的東晉,當年的會稽內史王羲之邀集友朋在蘭亭搞過一次“曲水流觴”的聚會,少不了喝酒。酒令是觴在小溪中流淌,如果它在某人面前打轉或停下,就叫這人賦詩,作不出詩就罰酒,一次罰三觥。這說明那個時期觴和觥分別是主要的飲酒器和盛酒器。而觴較爵扁平、敞口,也適合酒器作為“祀戎二禮”的莊重到進入普通社會生活的輕松這一發展趨勢。
英雄與美酒
“三國”是譜寫英雄的,而三國英雄們與酒的故事,也是流光溢彩,為后世謳歌。
《三國演義》第五回“破關兵三英戰呂布”,此回的高潮無疑是“關羽溫酒斬華雄”。當然這個情節在《三國志》中并無記載,只算是《三國演義》作者的精心安排,羅貫中想讓讀者對前列次走進大場面的關羽保持深刻印象。
當十八路諸侯在陣前連折大將,袁紹、曹操無可奈何時,關羽應聲而出,“其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丹鳳眼,臥蠶眉,面如重棗,聲如巨鐘”,之后,關公的這一英雄形象,在《三國演義》后面章節中反復出現,甚至千百年后也難以磨滅。新版《三國》中,這一段戲也是開篇以來的濃墨重彩。無名馬弓手關羽提著華雄的項上人頭得勝歸營,曹操驚詫之余不忘戰前諾言,親手接過一爵酒給關羽慶功。劇中曹操有意探視一下爵的溫度,其手一伸一縮,凸顯了《三國演義》所記“其酒尚溫”這個情節,映襯出關羽的絕世武藝。
其實關羽斬華雄和喝不喝酒無關,更和酒溫不溫沒有干系,除了作者有意為之的伏筆外,這里面也有傳統酒文化的寫照。東晉的左思在《魏都賦》中寫過:“凍醴流澌,溫酎(zhòu)躍波。”溫酎,就是指溫熱的酒。古人歷來喜飲溫酒,考古發現中就有許多此類文物,不但有溫酒爐出土,而且還有銅溫酒樽現世,由此可見,兩漢魏晉時期飲用溫酒也是一種時尚。
先前講曹操因喝酒出過糗,當然他也有喝了酒意氣風發的時候。就在頒布禁酒令的那一年七月,曹操飲馬長江與孫權決戰。據《三國演義》第四十八回“宴長江曹操賦詩”描寫,一天天氣晴朗,風平浪靜,曹操在大船上擺酒設樂,款待眾將。宴中,曹操感懷自己的半生戎馬和不世功業即將告成,賦詩一首: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這首《短歌行》成了曹操不朽的名篇,事實上,《短歌行》雖確系曹操所作,但“橫槊賦詩”不見《三國志》記載,作為赤壁之戰的戰前動員,它屬于小說家的發揮。八百多年后,另一個真正好酒的文人蘇東坡,在他的《前赤壁賦》中寫到曹操“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曹操這般詩酒文人形象,在后世愈加穩固。 (鳳凰網酒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