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1日，釀酒師布魯諾·嘉科薩（Bruno Giacosa）在小城阿爾巴（Alba）的醫院里與世長辭，享年88歲。一代大師的離去引起葡萄酒市場不小的震動，布魯諾生前釀造的遺留酒款價格應聲上漲，有的甚至一瓶難求。在感嘆市場之火熱的同時，我們也不妨探尋他這一生的軌跡，了解一下他因何而偉大。
圖片來源：www.langhe.net
布魯諾出生在1929年，這是經濟危機席卷全球的一年。布魯諾的家庭原先在巴巴萊斯科（Barbaresco）的內華村（Neive）經營著一座酒廠，他的父親馬里奧（Mario）在這一年暫停釀酒，依靠轉手釀酒葡萄度日。二戰接近尾聲時，也就是布魯諾15歲的時候，他放棄學業，投入到酒莊的工作中。
布魯諾曾經回憶起那段時光，說：“當時我還是個孩子，所以不能喝酒，但我很快就練就了良好的嗅覺。我學會了在采收時留意葡萄的香氣，然后再嘗葡萄和葡萄醪，最后則是葡萄酒。你能從中獲取一切你需要的信息。”
內華村（圖片來源：www.comune.neive.cn.it）
在那時，和很多酒商一樣，嘉科薩家的酒廠通過收購葡萄并釀酒出售的方式來經營。靠著靈敏的鼻子和過人的天賦，年少的布魯諾能夠輕松地記憶朗格（Langhe）不同葡萄園地塊的個性，很快就對葡萄酒的生產輕車熟路。布魯諾幫助酒廠挑選出風土條件最佳的地塊，并與葡萄園主人建立穩定的買賣關系，保證高品質釀酒原料的供應。
1960年，布魯諾建立了自己的葡萄酒公司，有了之前積累的名氣，嘉科薩家的葡萄酒早已在當地家喻戶曉，它與嘉雅酒莊（Gaja）、巴巴萊斯科酒廠（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并稱為巴巴萊斯科的三大名家。
在談到意大利葡萄酒的新舊兩派時，我們一般將傳統的布魯諾劃分到舊派釀酒師陣營里，然而在當時，他的作風一點也不符合新派口中“古板”、“僵化”的舊派人士的形象。布魯諾在1964年將內華村圣史蒂芬諾園（Santa Stefano）的葡萄酒單獨裝瓶，并在酒標上標注了葡萄園的名字，這是皮埃蒙特歷史上第一款單一園葡萄酒，比新派的領軍者安杰羅·嘉雅（Angelo Gaja）早了3年。布魯諾等人的舉動促進了后來的葡萄園管理細化和許多套非官方分級體系的誕生，后人能夠像討論勃艮第（Burgundy）那樣細致地討論巴羅洛（Barolo）和巴巴萊斯科的葡萄園，乃至為許多名園冠上“特級園（Grand Cru）”的名號，其中也有布魯諾很大一份功勞。
斯拉夫尼亞大桶（圖片來源：www.langhe.net）
60年代也是皮埃蒙特改革大潮漸起之時，在新派釀酒師們放棄老舊的斯拉沃尼亞（Slavonian）大桶、放棄長時間浸皮和發酵，轉而使用更流行的全新法國小橡木桶，并縮短浸漬和發酵時間時，布魯諾仍然堅守傳統的釀酒方式。在他看來，過去的人們對待葡萄和葡萄酒都非常小心，不作過多干預，葡萄產量更低，葡萄酒品質也更優異，因此，使用溫控發酵罐、人工酵母以及用新橡木桶過度修飾內比奧羅（Nebbiolo）都是不可取的。
布魯諾大道至簡的釀酒理念和今天的潮流頗有些相似。“大自然才是最好的釀酒師”、“風土至上”、“葡萄酒的質量是在葡萄園中決定的”……這幾個觀點無疑都有著相同的內核。
阿內斯葡萄酒（圖片來源：www.langhe.net）
70年代時，皮埃蒙特一個鮮為人知的白葡萄品種瀕臨滅絕，布魯諾和維耶蒂（Vietti）是僅有的仍在用它釀酒的生產商。這個品種就是阿內斯（Arneis），在這個以紅葡萄酒聞名的產區，它一直作為護花使者，生長在內比奧羅邊上，吸引鳥獸和昆蟲。布魯諾和維耶蒂卻用阿內斯釀出了足夠出色的白葡萄酒，使之重受重視，成為皮埃蒙特萬花叢中的“一點白”。
盡管布魯諾釀的酒已經名滿天下，但直到1982年，他的葡萄酒公司才正式成為一座酒莊。此前布魯諾一直通過收購酒農的葡萄、作為一家酒商來釀酒，而到了70年代，許多葡萄農紛紛轉型為酒莊，不再售賣葡萄，此外，農藥、殺蟲劑和除草劑的濫用也令布魯諾難以像往常一樣收購優質葡萄了，因此在1982年，布魯諾決心收購一塊屬于自己的葡萄園——位于巴羅洛名村塞拉倫加·阿爾巴（Serralunga d'Alba），且有著特級園稱號的法列多園（Falletto）。
1996年，布魯諾又收購了巴巴萊斯科兩塊頂級葡萄園——阿斯利（Asili）和拉巴雅（Rabaja）園的地塊。這兩座葡萄園和馬丁內加園（Martinenga）構成了巴巴萊斯科的“鐵三角”，除了獨占園馬丁內加，布魯諾在另外兩片都擁有頂級的地塊。早在60年代，布魯諾就在用法列多等葡萄園的葡萄釀酒，在十多年后終于將心儀已久的地塊收入囊中。
圖片來源：www.langhe.net
為了區分酒商酒和酒莊酒，布魯諾分別在兩類酒的酒標上標注“Casa Vinicola Bruno Giacosa”和“Azienda Agricola Falletto di Bruno Giacosa”，前者只使用收購的葡萄釀造，而后者的葡萄全部來自自有的葡萄園。
圖片來源：www.brunogiacosa.it
此外，嘉科薩酒莊還有一個令人津津樂道的做法。酒莊的酒標一般為白色，而在優秀年份，布魯諾會選擇釀造珍藏（Riserva）級別的巴羅洛和巴巴萊斯科，并使用紅色的酒標。布魯諾對葡萄酒的品質要求之高能從這里窺見一二：十年之中，嘉科薩酒莊也只在寥寥幾個年份生產紅標葡萄酒，而人們在品嘗完一款白標酒時，時常會感慨，這樣優秀的葡萄酒怎么會不是紅標的？白標還是紅標，這個標準也許只有布魯諾自己知道了。
不論是酒莊酒還是酒商酒都有可能使用紅標，釀酒葡萄來源并不是判斷嘉科薩葡萄酒品質的依據。2018年2月，嘉科薩酒莊發布了布魯諾生前釀造的一批酒，其中包含酒莊最新年份的一款紅標酒——2012年法列多洛奇園巴羅洛珍藏（Le Rocche del Falletto Barolo Riserva），這款酒便是酒莊自有葡萄園出產的；而另一款世界名酒——朗達園巴羅洛珍藏（Collina Rionda Barolo Riserva）則是酒商酒，這是僅有的3款獲得過羅伯特·帕克（Robert Parker）滿分的巴羅洛之一，同時也位于意大利最貴葡萄酒的行列。
紅標的巴羅洛和巴巴萊斯科可以說展現了內比奧羅這個品種的極致風采，它們有著難以估量的復雜度、豐富度和力量，更有僅存在于頂級葡萄酒中的那一份稀有感以及難以言說的魔力。
在遇上不佳的年份時，一些注重聲譽的酒莊往往會放棄售賣當年葡萄酒，但嘉科薩酒莊在這一點上有些極端。即便是在一些公認的好年份，只要葡萄酒品質沒有達到他的理想水平，酒莊就會放棄裝瓶，直接以桶裝形式賣給其他酒商。例如在2009年，布魯諾公開宣稱他不會裝瓶2006年份的所有巴羅洛和巴巴萊斯科葡萄酒，此舉引起許多當地酒莊和酒商的非議，因為在多數人看來，2006年都是一個相當出色的年份，布魯諾的做法實在是影響他們的生意。
布魯諾說：“2006年份的生長季不太均衡，這在酒中有所體現。1992和2002年我也放棄裝瓶了，雖然它不像這兩個年份那般慘淡，但它不算是個優秀年份，絕不像2004、2005或者2007那么好。”同樣的事后來又發生在了2010年份的葡萄酒上，當年嘉科薩酒莊也是零產出。因此，若是有人聲稱他擁有嘉科薩酒莊1992、2002、2006、2010等年份的某些巴羅洛或巴巴萊斯科時，了解這家酒莊的人都可以確信這些酒是偽造的，無一例外。
圖片來源：www.langhe.net
2006年也是嘉科薩酒莊備受打擊的一年，76歲的布魯諾因中風住院，失去行動能力，他的女兒布魯娜（Bruna）和釀酒師但丁·史加格里奧尼（Dante Scaglione）挑起了大梁。由于不堪外界關注帶來的巨大壓力，2008年，跟隨了布魯諾16年的但丁選擇告別嘉科薩酒莊。但在2011年，布魯諾便重新聘用但丁為釀酒顧問。人們紛紛猜測，也許是當時剛完成發酵的2010年份葡萄酒品質沒有達到理想標準，布魯諾才會重新召回這位老友。如今布魯諾已經去世，而但丁仍在負責酒莊的釀酒。
2012年，鑒于布魯諾在釀酒和意大利精品酒推廣上的巨大貢獻，皮埃蒙特的美食科技大學（University of Gastronomic Sciences）為這位初中肄業的老農民授予了榮譽學位。在學位頒發儀式的演說中，布魯諾說：“遺憾的是，我沒有把各個年份的酒留一些存放起來，這是不該的，因為我沒法向別人展示酒窖的歷史，也沒法辦一場老年份酒的垂直品鑒。”
幸運的是，如今在莊主布魯娜的帶領下，每年仍有40萬瓶嘉科薩酒莊的葡萄酒從酒窖中售出，被愛酒之人收藏、出售或是享用，布魯諾的工匠精神仍存在于人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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