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無香眾人汲，
佳釀不作飲者醉。
一切特為你而施的粉黛，終將隨時間而退卻妝容，留在記憶最深處的，才是對某人、某一段旅程最真切的體會。無人向我催稿，讓我得以怡然自得地在半年之后，寫一篇陋文紀念下去年年底的賀蘭山之旅，時間沖淡了對一段旅程中的美食、美酒和招待者的熱情，剩下的一段，便是揮之不去的感受。5月份的廈門，踩著春季的尾巴，樓下咖啡廳沿街的座位上，我敲打著鍵盤，邊上是千里之外運寄而來的“賀蘭石干紅葡萄酒“，一口酒、一段文，是如此的美妙。
鏡頭來到銀川市區的“伊莊”小院里，11月底的初寒給院中的水缸凍上了一層薄冰，幾顆紅棗掉落在冰面上。靈機一動，我與隨行的stone兄調皮的拿著竹竿，將院中紅棗樹上的果子打落，搭配著賀蘭晴雪酒莊的加貝蘭小腳丫葡萄酒。這種感覺，哪怕走遍萬水千山，也不是那么容易感受得到的。濃郁、成熟的漿果香氣與初冬時掛在枝頭的紅棗渾然天成。我與同行的stone兄贊嘆道這是如此美妙的搭配，同樣接受著賀蘭山與黃河水的恩澤，卻可能是第一次的邂逅。這也是我第一次和這個產區，乃至于是對中國產區的第一次深入了解。
一行二十人跟隨著當地酒友匯負責人伊哥坐著中巴一路在酒莊與酒莊之間顛簸。用手擦拭著車窗上的水霧興奮地眺望，這種感覺讓我想起了那年在波爾多，同樣是一群人，同樣是一臺巴士在葡萄園間穿梭，同樣在下車后莊主洋溢著笑容的迎接。只不過這回換成了賀蘭山東麓的這片葡萄酒的熱土。11月底的銀川，有比想象中來得還早的銀裝素裹，一路向西，南北兩百多公里的賀蘭山披著薄薄的白衣，“滿眼但知銀世界，舉頭都是玉江山”一下子心領神會。
兩天的酒莊拜訪，九家各具特色的酒莊，我不想對某個酒莊大書特書，或者對某款酒濃墨重筆，在我看來，他們都一樣：一樣代表著賀蘭山，代表著對這片土地的熱愛，所以你發現沒有，這里的酒莊幾乎有一個極具中國風、賀蘭山風情的名字：賀蘭晴雪、立蘭、蘭一、九月蘭山、蒲尚、銀色高地等等。我想這小小的細節一定藏著莊主們立足賀蘭山，釀一瓶好酒的情懷吧。
賀蘭山是古老的，20億年的地質演變才有了今天的萬馬奔騰之勢，賀蘭山是年輕的，年輕的酒莊、年輕的葡萄、年輕的釀酒師，湖南來的釀酒師廖祖宋懷揣著夢想開墾著滿是碎石的葡萄園，他被笑稱為“賀蘭山的焦裕祿”，拼搏、富有激情；名聲在外的高源，早兩年就喝過她所釀的酒，第一次見面卻發現她是如此的親切沒有距離，臉頰被凍得通紅、交談時夾雜著西部人特有的口音，樸實得就像她用集裝箱、鐵皮屋搭起的酒莊，離別前特意給了她一個擁抱，我想為了在這銀色高地上釀酒，她應該犧牲了不少；九月蘭山莊主的女兒挺著肚子從不銹鋼罐里倒出新釀好的葡萄酒給我們品嘗，如今她的孩子已經誕生，另一個孩子——蘭山玉卓葡萄酒，還在孕育。
迦南美地的王芳女士在電話中告訴來訪者：“那遠遠看墻壁五顏六色，像個幼兒園的就是我的酒莊了”。我在一旁直笑，還有這么描述自己酒莊的？在這個天氣、土壤惡劣的戈壁灘上，種什么植物都存活不了的地方，墻面上的迦南地、葡萄園采摘油畫，確實讓人在一片死氣沉沉中心存慰籍。我望著院子里干枯的向日葵感嘆到：也只有葡萄樹和這些可愛的釀酒人們能在這里扎根了。冬季的嚴寒，讓葡萄農不得不將葡萄藤埋在土里，等開春再挖出，可以想象這是多大的工作量啊！
但就是年輕釀酒者富有朝氣的激情，這里沒有如同像上千年的歐洲產區那般傳統，隨處可見顛覆、創新敢于試驗的釀造方法，例如普遍使用的錐形發酵罐，冷浸漬發酵法，甚至是裝在勃艮第瓶里的品麗珠，誰說不行？很多人會問波爾多的幾大法定品種，勃艮第的黑皮諾，羅納河谷的西拉，那賀蘭山呢？你能看到赤霞珠、美樂、品麗珠、希拉、霞多麗、雷司令、灰皮諾等等，也能看到貴人香、馬瑟蘭等非主流品種。還沒有哪個產區像賀蘭山般，種滿了各種品種。就如同廖祖宋說的：賀蘭山適合種什么品種，需要一代人的試驗與探索，不都去種看看，你怎么知道合不合適呢？是啊，人心是會變的，但土地是最誠實的一個。
憑借著焦裕祿式釀酒者的堅持，讓賀蘭山東麓的葡萄酒在國際上屢屢折桂，賀蘭山的名氣越來越大了，開始有人大聲疾呼，賀蘭山東麓產區，是最有國際水準的產區，最能代表中國的葡萄酒產區。雖然它也得到了一些批評，高昂的售價、追求濃郁使用過重的橡木桶陳釀、風格太國際化以至于沒有賀蘭山特色等等...我不知道，“這款酒喝起來有波爾多的感覺和水準”這種評價解讀起來是褒獎還是貶低，可我想，急著下定論，忙著批評是不是早了點？這片中國或者說世界上最年輕的產區，是不是應該多給它點時間，去學習甚至模仿、去探索...
在立蘭酒莊的莊主晚宴中結束這段旅程，尾聲時我穿過天臺去洗手間，被夜晚的低溫凍得直哆嗦，一個不經意的抬頭，一輪明月皎潔，我駐足了許久許久。這就是不經意間發現的美，如同不經意間在賀蘭山的某一個酒莊中發現的某款葡萄酒吧，總讓人心醉。真水無香，而真正的葡萄酒，沒有任何的虛情假意，是土地、果實、釀酒者與你的直接對話。那里是賀蘭山，那有一群人，在釀一瓶酒，話作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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