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衛東：要說到酒中豪杰，我最佩服的是這個女人

古今中外，喜酒者甚，曹操《短歌行》中有就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讓人看到一個求賢若渴，心懷天下的曹操，也具有著濃郁的詩人情懷。王勃《滕王閣序》中，有“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之句，阮籍為“竹林七賢”之一，才華橫溢，胸懷大志，卻又個性不羈，行事率性，喜歡喝酒，為避權貴交結，常常駕著一輛馬車，一路飲，一路走，至路窮處，大哭而回，縱有滿腹經綸，卻不屑為虎作倀，真是個性情中人。而杜甫在描寫李白的時候，有這樣的詩句：“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街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比之阮籍，有過之而不不及。

這些人，當然都是酒中豪杰，借著酒名，流芳百世。但這些人，大多是政治上的不得意，有借酒避世，借酒消愁，而李白的行為，用現在的話來說，更是“借酒裝逼”的代表人物。而真正將酒生活化，情趣化人的，卻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便是著名詞人—李清照。

先讀一首我們比較熟悉的詞《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這首詞以她的回憶起興，“常記”，那是她經常回想的美好光陰，夕陽西下，飲酒“沉醉”，忘卻了回家的路。這種心底的歡愉，常常帶給人太多的美好。與友飲酒，能夠興盡而歸，駕舟而返，卻誤入藕花深處，想象中，夕陽西下，少女扁舟，荷花叢中飛驚起的鷗鷺，那種畫面感，那是多么的美。

李清照自己所描述的醉酒，沒有“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情懷，沒有阮籍“窮途而哭”的不羈，沒有李白“酒中仙”的浪漫，但有著一種少女天真爛漫，隨性而為的情趣。不愧為“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出生于書香門第，從小受到良好教育，夫婿為著名金石學家趙明誠，兩人情趣相投，以收集金石字畫作趣，夫唱婦隨，那是多么和諧。

李清照有一首《醉花陰》，描寫自己重陽節思念丈夫：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借著一點酒，思念一個人，從白天到黑夜，你可以從被風卷起的簾子里看到一個因思念而消瘦的女人，那種相思，何其動人。據說李清照將此詞寄給趙明誠，趙明誠讀后贊嘆不己，卻又想勝過她，閉門三天，寫很多詩，將這首醉花陰夾在里面讓友人評論，友人讀后說，只三句絕佳，那三句，正是：“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從此以后，趙明誠由衷地佩服李清照的才情。

一個喜歡喝點酒的人，總是或多或少有些小情懷，這種小情懷，借助于酒，訴之與文字。我覺得酒可以表達很多的思想與情感，因為很多時候，酒可能會激發這種才情，讓藝術的表達更加完美。很多評論家說，李清照飲酒，是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敢醉敢飲，我覺得這種評論太形而上學了。李清照生活在一個文人家庭，酒可能只是生活中的一個部分，而縱觀李清照的詞里面對一些細節的描寫，她的飲酒，也不過是微熏罷了。只不過這種微熏被她自己在文字中無限夸大，使人誤以為她絕非小飲。

相信不少人看過描寫周總理故事的電視劇------《海棠依舊》，“海棠依舊”一詞，正是出于李清照的另一首《如夢令》：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小詞借酒醒后詢問花事的描寫，曲折委婉地表達了詞人的惜花傷春之情，更惜自己那逝去的青春年華，語言清新，詞意雋永，令人玩味不已。雖然李清照言“濃睡不消殘酒”，但如果是真醉，又何以知道“雨疏風驟”呢。

酒與文學與藝術的結合，是一種精神上的美麗，酒雖然是物質的，但是，飲酒卻是精神的需求，因為酒很多時候賦予文藝以靈魂，電影《芳華》中，文工團解散時的那場酒宴，不正是暢快淋漓地表現了戰友之情，青春之誼嗎。讀一讀李清照這句讓人肝腸欲斷的酒詞，“惜別傷離方寸亂。忘了臨行，酒盞深和淺。”不正是表達的這種意思嗎？我們許多人都經歷過這種別離，這種別離，用一次醉酒表達可能再貼切不過了。

而今已是陽春三月，記得李清照那首《蝶戀花》：蝶戀花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 暖雨晴風與柳眼梅腮，向來被人稱道，而“酒意詩情誰與共”，更是靈魂地表達了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思念。我之所以會將李清照稱為“酒中豪杰”，可能就是因為這一句，只有一個真正性情的人，才能表達出酒與詩在共生中所衍生的情素。也許，在一個男人心里，都希望有這樣一個女人，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對自己的思念。可能很多東西，在心里，但是，李清照用文字表達出來的，不正是表達了很多人的心聲嗎。

所以，很多時候，喝酒并非是要去享受，而是為了文藝地表達，喝酒并非是為了沉醉，而為靈魂的升華。謝謝你，一個宋朝的女人，穿越了千年，還能給我們帶來這么多的領悟。